第五十四章 冷宫里的疯女人
自西厢出来,秦蓁便径直朝着荣安殿回去,途径一处时,冷不丁听到宫内人的笑声,猛然被吓到了。 那笑声凄厉尖锐,让听到的人顿觉毛骨悚然。 不知是什么禁锢了她的脚步,竟是逼着她朝着发声处走去。 陆隐待的地方,自然是宫内最为隐秘的地方。 因此她从那边回来时,走得也并不是大道。 秦蓁抬头看了看日头,若是她先前没记错,这个方向,该是容国皇宫的最北边。 脑中蓦然出现了清月姐姐先前告知过她的事情,秦蓁轻皱了眉。 清月姐姐说,这皇宫的冷宫里住着一个疯女人,每天都会在里面唱歌,可说来也奇怪,那人在冷宫之中住了很多年,容帝也没有半分要将人处置了的意思。 她莫不是,到了冷宫? “宫里的模样一天一变,年长的帝王身侧嫔妃不断,可那帝王,最爱之人啊,又是兄长的那位……” 秦蓁步子越近,便能清晰的听到那人所唱之歌。 “宫里的模样很久未变,年长的帝王力不从心,处处要寻永葆青春,可惜啊可惜,哪有那么容易……” 待进了那破败的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穿着白色单衣的女子,双手大开,被绑在屋内两侧,脚上更是绑着玄铁脚链,披头散发,脸上尽是污秽。 见有人前来,那白衣女子哈哈大笑,“我这儿可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你是谁?是皇上新纳的妃子么?什么名号,倒是报上来听听?” 秦蓁往前走了两步,却是摇头,“并不是,不知姑娘是?” “姑娘?”那人听到这两个字,却是大笑起来,“我可早就不是姑娘了,娘亲与我说过,一旦嫁人后,便是妇人,我虽说没有明媒正娶,可也是与皇上经历过鱼水之欢的,自然不是姑娘,你这称呼,得换。” 秦蓁未曾想对方说话竟是如此露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到对方luo露脚踝上的莲花却是一愣,“你脚上……” 听到这三个字,白衣女子条件反射朝着自己的脚上看去,“你说这莲花?是我当年命人用刀一笔一笔刻的,如何?是不是栩栩如生?与容成祉手腕上的相比,如何?” 听到容成祉三个字,秦蓁眼眸才闪过一丝认真。 眼前的人年岁不大,身量瘦小,若是能将脸洗干净,怕也是个绝世美人。 宫内会叫容成祉全名的人,且这个年纪的人又有多少? 秦蓁心怀惴惴,却是想起容成祉先前与她所说。 他说,他的妹妹被容帝逐出皇宫,流落民间。 那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可…… 排除了种种可能,剩下的不可能,便是最后的可能。 见秦蓁不回答,那人似乎是觉得无趣,又唱起了先前的歌。 “宫里的模样一天一变,年长的帝王身侧嫔妃不断,可那帝王,最爱之人啊,又是兄长的那位……” 秦蓁咽了咽口水,却是咬紧了牙关,从牙缝之中吐出几个字来,“容成……蕊?” 原本唱着歌的人,听到有人叫她,蓦然又尖叫起来,“你是谁,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皇叔派来杀了我的人是不是?就因为我对娘下毒,所以他就要杀了我吗?” “不!” “不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为了他的帝位,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他怎么可以这么过河拆桥!你去告诉他,你快去告诉他!”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还没有当上皇后呢,我还没有当上皇后呢!” 若说先前秦蓁只是好奇她的身份的话,那么现在,在听到她说她给自己娘亲下毒时,她已然惊讶了。 “我并非是皇上派来要你命的人,你大可以放心。” 得了秦蓁这话,容成蕊才渐渐平息了自己的心情,“我就说嘛,皇上肯定不会对我这么无情的,娘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还夺走了我的皇后之位,让我只能每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秦蓁皱紧了眉,虽说与素宁接触时间不长,可在她的眼里,素宁着实担当的气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可为何她的女儿会这般? “容成蕊,你不该在宫外么?” 听到这问话,容成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是吧?我是该在宫外吧?你们都是这么被告知的吧?可惜啊可惜,皇叔怎么舍得我去宫外呢?我若是去了宫外,谁还能满足的了皇叔?我偷偷告诉你哦,我很早就喜欢上皇叔啦,皇叔对我可好啦。” 秦蓁一时不知她如今的精神的状态,若说她疯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是有逻辑,可若是说她没疯,她说的都是些她不曾理解的东西。 “念在你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些事情吧,”容成蕊拽了拽手上的绳子,手腕上的皮却是被磨出了血,原先就要结痂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又裂开,“你走近些,我会说的很小声的,这里还有别人呢,我怕别人听到。” 秦蓁四处看了看,这个所谓的冷宫什么都没有,墙角满是堆积的蜘蛛网,落脚之处也都是灰尘,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些水,用自己的帕子浸湿拧干,到了容成蕊的面前。 见她靠近,容成蕊露出个笑来,却是单纯至极。 秦蓁伸手用帕子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又整理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张与容成祉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来。 容成蕊嘿嘿笑了两声,“你真好,我一定会把故事告诉给你听的,你再走近些。” 秦蓁依言照做。 容成蕊眼珠子转了转,确认无人才覆在秦蓁耳边道,“皇叔每天晚上都会到父皇母后的寝宫外面守着哦,有次我晚上做噩梦去找母后,就看到皇叔一直看着屋内的情形呢,我问皇叔他在看什么,皇叔跟我说带我回寝宫就告诉我。” 秦蓁似懂非懂,可容成蕊却像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我害怕,于是就让皇叔留在我的寝宫和我一起歇息,皇叔犹豫了两分说这样不合适,可还是和我一起歇下了。” “皇叔摸着我的脸,叫的却是娘亲的名字,不知道皇叔梦到了什么,他忽然抖动两分,不动了。” “我以为皇叔怎么了,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可却感觉到了一分湿意。” 秦蓁蓦然变了脸色,“那时候你多大?” 容成蕊歪着脑袋,“六岁?七岁?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那日后,皇叔便每日都会到我的寝宫来陪我shuijiao,有了皇叔的保护,我也就不怕了。” 她渐渐收紧了拳头,随后又松开,“你未曾将这些事情告知你的哥哥吗?” “我为何要将此事告诉给哥哥?皇叔是我一个人的皇叔,若是哥哥知道了跟我一起抢皇叔怎么办?” 透过她的眼睛,秦蓁似乎能够看到多年前还是孩子的容成蕊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一次又一次被欺负。 终于,容权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开始密谋造反,要了他兄长的性命,又娶了他梦寐以求的嫂子。 而此时,他的侄女要怎么办呢? 既然已经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又何必再在意这些小事呢? 于是,他的嫂子与侄女一同成为了他的女人。 可惜,容成蕊的嫉妒心太过强了些,竟是对自己的娘亲下手。 于是容帝忍不了,若是将人送到宫外去,难保她不会说出些不利于他的话来,所以对外宣称是将人送到了宫外,实际上是放在冷宫之中圈养。 想清楚了这个中的事情,秦蓁忽而感觉到冷意自心底而起,“你有想过离开皇宫吗?” 不知是否是离开二字刺激了容成蕊,她猛然一脚踢向了秦蓁,“住嘴!离开皇宫,你们每个人都想要我离开皇宫!所以这样就能够独占皇叔了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绝对不会!” 她先前才见过偏执的陆隐,可容成蕊,却是比他更加偏执。 秦蓁心中闪过一丝无奈,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哈哈,你快走吧,我听到娘亲的脚步声了,娘来了呢。” 秦蓁一愣,却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闪身躲了起来。 内心的疑虑却是渐渐升起,若是皇后知道容成蕊在这里的话,怎么还会让她如此? 正如容成蕊所说,不等两分,门口的确出现了一人。 那人穿着皇后娘娘平日里爱穿的衣衫,穿戴着皇后娘娘平日里穿戴的饰品。 可秦蓁却发现,那人不是素宁。 “蕊儿,今日你这脸,看着似乎是干净了些。” 祺贵妃伸手在容成蕊脸上拍了拍,长长的指甲划过对方的脸,克制着自己不要用力。 容成蕊目光涣散,听到她这话却是笑了起来,“母后,母后你老了,你老了啊!” 祺贵妃垮了脸,谁知道这疯子说的话是真是假,有时候能认出她不是皇后,有时候却是母后叫的欢快。 眼下她虽说叫的是母后,可眼睛看着的人,可是她呢。 不等容成蕊继续开口,祺贵妃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瓷瓶来,“本宫这几日忙得很,倒是忘记了把药给你拿过来,快吃了吧,若是有朝一日你恢复了正常,可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说完,将从瓷瓶里倒出来的药丸往容成蕊嘴里塞去,“蕊儿啊蕊儿,吃了它就好了,吃了它皇上就会又看到你的,快吃了它吧。” 被祺贵妃哄骗着吃了那药丸的容成蕊脸上却满是幸福,“真的么?只要我吃了,皇叔就会来这里看我吗?可是我没有穿漂亮衣服,也没打扮,这样皇叔还会喜欢我吗?” “会的会的,”祺贵妃看着她将药丸给吞了下去,嘴角露出个得意的笑来,“只要你坚持不懈,皇上自然会看到你,到时候,皇上只会独宠你一人。” 容成蕊开心了,被那药丸哽到,却还是笑出了泪,“真是如此,在皇叔心里,我怕是比母后的地位还要高上些许,如此,蕊儿便高兴了,高兴了。” 祺贵妃足足在冷宫中待了一刻钟才走,这一刻钟,秦蓁见识到了她如何哄骗容成蕊,更是看到了容国的公主,被如何欺负。 容成祉若是知道,他原先在意的妹妹,根本不曾离开皇宫,甚至还被人如此对待,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秦蓁再次出现在容成蕊面前时,后者目光呆滞,似乎是忘了她还在这里,“你也要给我吃药丸吗?” 秦蓁摇头,她出来的匆忙,根本没有将清心丸放在身上,下次,她一定会将东西都准备齐全,“我要回去了,和你告别。” 容成蕊听懂了告别二字,眼底一点一点恢复焦距,“你下次还会来找我玩吗?我倒是有些喜欢与你说话。” 秦蓁点头,“会的。” 得到肯定回答,容成蕊满足的睡了过去,她好困好困,母后给她吃的药很苦,可是为了让皇叔来看自己,她还是咬牙吃了。 从地上捡起祺贵妃掉落的药丸,秦蓁快步走出了冷宫,再也不停歇的回了荣安殿。 无论容成蕊先前做错了什么事情,都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 大队人马自建州出发,行进许久才终于到了远安。 容成祉将将下马,却见一扎着小辫的女子到了他的跟前,“容国太子,你可还记得我?我们小时一起玩过的。” 容成祉不过瞥过一眼,径直朝着自己的驿站走去,丝毫不曾理会。 “容国太子,你别不说话啊,我是周云云,你还记得吗?”见对方不回自己的话,周云云急了,小步快跑跟了上去,“我这次特意跟着哥哥前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可你为何如此冷漠?” 容成祉被人拦住去路,脸顿时便冷了下来,“景战,送周国公主回去。” 周云云笑意自眼底浮现,“原来你还记得我呀,容国太子,云云已经长大了呢。” “是公主自己告知本宫的身份,而且,公主长大与否,与本宫无关。”说完,容成祉径直朝着二楼房间走去,留下一脸莫名的周云云。 “喂,你们太子刚刚是说,我与他无关是吗?”周云云不敢相信那话是容国太子口中而出,开口便对着景战问道。 景战皱眉,“公主,请。” 周云云见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给自己面子,原先到远安的喜悦早就被冲没了,跺了跺脚就往外走去。 景战随后跟上,与这周国公主相比,太子妃还真是顺眼太多了。 天字一号房。 容成祉握着笔却是迟迟无法下手,不过才与她分开四天,可他却已经想的要命,本想与她写上一封书信,可思考许久,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果然…… 若是不曾得到过,那些难耐的寂寞,忍忍便过去了。 可自从他日日能够见到她时,他的心便贪婪了。 他闭上眼,满是对方的一颦一笑。 想起自己离开前让含夏带给她的话,容成祉失笑。 他何时如此沉不住气? “殿下。” 容成祉抬头,应声,“将人送走了?” 景战推门而入,“是。” “此事,你怎么看?” 景战一顿,开口:“周国大皇子既然能够同意公主同意,那便是周国国主的意思,周国之于容国,是寻求攀附,若是皇上没同意的话,怕是周国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所以此事,是容帝默认的。 容成祉眯了眯眼,此事若是让小丫头知道了,还不知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殿下,是否需要景战派人盯着周国那边?” 容成祉摇头:“虽说是结盟,可这事,早在四月前就已经敲定了具体事项,皇叔此时让本宫过来,不过就是为了敲打本宫罢了。” 让他切勿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别的大好前程。 之于他,秦蓁不是适合太子妃的人选。 而他不喜欢的王慕蝶,他不会逼着他娶。 可若是周国的公主,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毕竟,这可是有关于两国的大事,由不得他任性。 如此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景战,你命人将非晚的画像快马加鞭送过来。” “殿下是想……”景战一愣,心中已经了然。 公主只有一个,可能嫁的人,却不只有一个。 再说那周云云回了客栈,脸色更是不好看,将自己锁在房门里发脾气,周络绎去敲门时,屋里之人还在不停的砸东西。 “他居然不认识我,不认识我就算了,还让人直接把我给送了回来?我可是堂堂周国公主,就算他是容国的太子又如何,就可以这么目中无人吗?” 周络绎敲了敲门,屋内之人不见有任何动静,他叹了口气,“云云,气大伤身,先出来,听皇兄给你解释可好?” 周云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生闷气,“我才不听呢,皇兄骗人,皇兄还说云云可爱,没人会不喜欢的,可那容国太子就不喜欢。” 周络绎失笑,若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又何必如此在意? “容国太子今日才刚到远安,想来很是疲惫,你不妨等他休息好了再过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