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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回到酒店已是傍晚。酒店门前的商业街上很是热闹。普陀是佛教圣地,香火很旺。卖香烛的小店到处都是。宋之砚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有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小店,古色古香颇有眼缘。他信步走进小店。柜台前的一方方砚台吸引了他的注意。宋之砚和妹妹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他虽对砚台没有研究,但却有一种自然的亲近。 先生,您看一看。这是本地特有的青砚。店家热情的介绍。 宋之砚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砚,不知是不是店家的噱头。但是想到这砚台包含了自己和青青两个人的名字,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砚台的墨色和其他都不一样。您看看。 他拿起砚台,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果然阳光折射,透出淡淡的青色。 左挑右选,他最后选择了一方别致的并蒂莲花砚。抚摸着这温润细腻的石砚,想到远方那柔情似水的人,突然觉得看似不公的命运,对自己又是那么眷顾。他宋之砚何德何能,能与青青相遇相知,让她那么珍视。他所能做的,就是把有限的力气与时间,都给予她,回报她。 从舟山到深圳,宋之砚选择了飞机。他不敢再坐船。来程时因为吐的厉害,他怕影响到船舱里其他人休息,在甲板上待了一夜。这样的考验,他没有胆量再试第二次。 在深圳下榻的酒店也是关婕定的,同样的核心区域、海景大房。宋之砚却无心欣赏。 一下飞机,深圳滞闷的天气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今年的热带风暴来得也太早了些。打开电视,整个城市都严阵以待,台风将在几天后过境。天空中云层低矮、闷热无风。 宋之砚靠卧在大床上,抬着头使劲寻找氧气。无奈吸到肺里的空气太稀薄,闷得他烦躁异常。 电话响起,是他盼望的声音:之砚,你到深圳了吗?听说台风要过境了! 嗯,到了。没事,预报说深圳不是登陆中心。 你怎么了?是不是喘不过气来?夏戈青太了解他了。她明显能感觉他的气短。 听她这么问,之砚也不再掩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揉着胸口说:宝贝,这天气,憋得我好难受。 你灰色的箱子里,我把制氧机藏在衣服里了,去找出来。你出发前偷偷拿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我给你预备了一个保温杯,和一点米。你把米洗干净放在杯子里,灌上开水,几个小时后就有白粥喝了。你在外面这么多天,饮食一定不注意。喝点粥,胃里能舒服些。青青飞快的嘱咐,宋之砚却一直没说话。 之砚,你在听我说吗? 嗯,在听。被你骂一顿,已经感觉好多了!宋之砚是真心实意的油嘴滑舌。 贫嘴!快去按我说的办,晚上我再打电话查岗! 按照青青的指示,宋之砚很快找到了氧气机和保温杯。氧气滑进肺里,焦躁的情绪终于得以安抚,宋之砚靠在床头迷蒙睡去。 等他被门铃声惊醒的时候,窗外已经夜色深沉。 之砚,这是给你带的粥。关婕站在门外,晃动着手里的一大袋外卖。 我昨天过来后,见了两个香港的代理人。他们都对你的画感兴趣。希望明天和你详谈。之砚,形势一片大好。要抓住机会。 门口的宋之砚明显刚睡醒,还迷迷茫茫的状态,他侧头往屋里看,借着房间里的灯光,关婕看到他的额头上、眼底下到处都是红色的皮下出血。关婕心里一怔,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好,那明天您来叫我。粥您拿回去吧。我已经吃过了。宋之砚抚住胸口调整呼吸。 关婕这才回过神来:嗯,我需要用一下你的参展证件,主办方要核实。 宋之砚疲惫异常,也没深想这理由是否合理,便回身进屋找证件。关婕趁机跟进去,先是看到床头的制氧机,很快又扫过了桌子上瓶瓶罐罐的药剂。那些药并不是常见的品种,但她却认得。 弟弟小时候每逢打针哭闹,或是呕吐得厉害,白皙的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红点。那些药,也是弟弟当年常用的品种。他果然也是这种病。其实从刚刚见到他,看到他脸上那种特殊的苍白,就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关婕不忍心多看那疲惫的容颜。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事情。她实在太想呵护他,陪伴他了。 第二天早上,关婕来敲门的时候,宋之砚刚拼了全力爬起来。屋外山雨欲来,一夜的低气压让他缺氧的状态越来越严重,此刻头痛欲裂。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和香港画商的见面约在展会旁的酒店里。港商比较务实,试图说服宋之砚保持特定风格,适应市场需求。宋之砚对佣金分成无所谓,但对艺术风格据理力争。他强打精神,总算把谈判坚持下来。到最后签字的时候,他已经觉得天花板向他倾斜压来。港商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耳边嗡嗡回响。 此刻哪怕是卖身契,他也要赶紧签完。因为他希望对方在自己倒下之前离开。 关婕送走签完合同的香港人,回来后看到宋之砚趴在桌子上。 之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