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祁春望着周氏的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腹中突然一阵翻涌,她转过身,扶着灶台干呕了起来。 犯恶心了。 周氏一惊,连忙拍她的后背,“没事吧?你……”周氏的话卡住了,她突然想起,大夫说她胎气不稳,叫她一定要好好休息不得劳累来着,可是这大半天…… “快快快,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快回屋休息去。”周氏说着,扶着她就往屋子走。 坐在院子里聊天的众人见了,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 祁春捂着胸口不说话,倒是周氏,说着又喜上眉梢了,“没什么大事,是我这儿媳妇啊,有喜了,只是这胎气不稳,大夫叮嘱说要多休息,只是她见不得我们劳累,非要帮忙,这不,又不舒服了。” “长安媳妇真是孝顺啊。” “就是就是,真懂事啊。” “这是害喜了吧?” 大家对她又是一番称赞。 心里却暗暗在想,这宋长安真不愧是从军的,果然是厉害,夫妻才同房几天啊,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这祁氏的肚子还真是争气啊。 祁春干呕,一阵猛过一阵。 周氏急忙将她扶进去,还问她要不要请大夫。 为什么不请? 祁春不想见到这些素昧平生无亲无故却非要与她绑在一起的人,连连点头,没办法,周氏只能叫在外面疯跑的宋小妹赶紧去请大夫。 在等林苏木的时候,祁春只能装作闭目休息,时不时地翻身干呕,避开了所有人的寒暄打探。 林苏木匆匆赶来,一路上他已经从宋小妹那里得知的大致情况,所以进门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把了脉,他就沉着脸,道:“不是说了不许劳累,你怎么回事,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祁春只是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没有回话。 在一旁的周氏和孙氏各自沉默着,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早上的时候,祁春的确是没怎么累着,可是午饭之后,她们各自忙着与自己的娘家人说话,剩下的事情就只能是她这个没有娘家人需要招待的人做了,谁知道打个水洗个碗,她也能累着呢? 屋外是一院子的客人,屋里的人也不答话,林苏木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从从药箱中翻出一根银针来,给祁春扎了几针,让她舒服些后,才道:“昨日的药方不能再用了,我给你重新换一个。” 祁春躺在床上,向他致谢,“有劳林大夫了,多谢。” 林苏木低头磨墨,“谢倒是不必了,但是这段时间,你务必静养,最好不要动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宋二郎在边疆征战不容易,这是他的孩子,你们得对得起他才是。” “是,我知道了,谢谢林大夫。” 林苏木的话既是对祁春说,也是对周氏说的。 有了林苏木的话,祁春连门都没有出,安心躺着,由得周氏和孙氏自己招待那一院子的亲戚。 她躺在床上,想着这两日的事情,心里终于承认了亲疏有别,世态炎凉。 在宫里,她孑然一身,只是因为性子坚韧安静,颇得梅妃的重用,日子过得还过得去。现在出宫了,在这个山坳里,虽说有几个名义上的亲人,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大家其实并没有什么瓜葛。 唯一与她有关系的,是宋长安,远在积云城的宋长安。 她与他,是夫妻,还有了孩子。 只是她不知道,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得来。 第21章 时光荏苒。 …… 时光荏苒。 祁春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此时的她虽然胎气稳固了,但是宋家谁也不敢叫她做活了。 中秋节的时候,周家人孙家人又分批上了门,在家里吃了一顿饭,但是人少,周氏一个人就能忙活过来。祁春挺着大肚子,只转了几圈,就又回去坐着了。 那个大姑姑还是没出现。 鸿雁南归,北风渐起,渐烈。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门的祁春迫切地想出门,想去盛京的锦绣坊,所以她借口想要给孩子备点衣物,拿好东西,就自己出门了。 正是丰收时节,全家人忙着与老天抢时间,家里挪不开人手,周氏就让她自己去了。 反正在乡里,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下地干活那是常有的事情,周氏当年怀着孩子的时候,也自己上上下下的忙活,也没出什么事。 半个时辰的路程,她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锦绣坊。 许久没见她,胡文香还以为她再也不来了呢,乍然再见,胡文香都不敢相信那个大肚子女人是她。 她吊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她好几次,才大跌眼镜似的,叫嚷起来,“我的天哪祁妹妹,你是祁妹妹啊,你的肚子……你有孩子了?难怪这么久都不曾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生产?这么大的肚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也敢?你家里人也放心?” 她一见面就一堆问题砸过来,饶是祁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愣了愣就大笑起来,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胡文香连忙接下她的篮子,将她请了进去,“来来来,里头坐着,累坏了吧?” “还好。”反正今天也不着急回去,祁春就安心的坐下,与胡文香说闲话。 自从宋长安走后,她才渐渐感受到为人妻子的不易。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所以不是很得好面子的婆婆的欢心。她也不是个凡事退让的人,做不到总是牺牲自己,所以妯娌关系也实在很一般。宋小妹年纪又还小,她在宋家,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几个月了,即便是不爱说话,她也要憋坏了。 到了胡文香这儿,倒还自在些。 胡文香叫人端来了热水和点心,才撑着下巴跟她说道:“前些日子,积云城大战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积云城? 祁春的手一抖,连忙将水杯放下,追问道:“积云城,什么大战?战况如何?” 她果然是不知道。 胡文香表示理解,“听说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敌人大举入侵,被驻守积云城的宣武军引入城中,来了个关门打狗,伤亡惨重呢。” “引、引入城中?”祁春不敢相信,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他们怎么敢? 可事实就是如此。 “对啊,他们提前转移了城中的百姓,设了鹿角拦截,凡是入了城的,都被一网打尽了呢。”胡文香说着,连着“啧啧”了几声。 这样的计谋,也就宣武军敢用了。一个不慎,就落得个千古骂名啊。 “那我军呢?伤亡如何?”纵是没有亲临现场,祁春也体会到了那一场大战的紧张,急急追问。 胡文香冲她挤眉弄眼,笑道:“你是想问你夫君的事情吧?叫宋长安,对不对?” 祁春连连点头,“对对对,他……” “他啊……”胡文香将声音拖得长长的,连同祁春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一会儿,她才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封信,“铛铛铛,你看,这是什么?” 信封上,什么也没有。 可祁春还是一把抢了过来,颤抖着双手,将它拆开。 她一边看,胡文香一边邀功似的喋喋不休,道:“当初你说想要送信,我不过是与你玩笑几句,你竟然就没了下文,之后又一直不出现,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托商队带了封信,这才联系上他的。你说你来的也够巧的,这封信前两日才到,你就来了,他要是……” 胡文香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因为一直从容稳重的姑娘,竟然趴在桌子上,像是在哭。 胡文香眨眨眼,像是在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这是怎么回事?收到音讯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还哭上了?” “没哭!”祁春擦擦眼角,嘴硬道,“我只是高兴,胡姐姐,谢谢你啊,真的,谢谢,谢谢!” 胡文香由衷替她高兴,拍拍她肩膀,“你啊,好好照顾自己,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就算是谢我了。” “好。”祁春抓着她的手,“胡姐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胡文香摇摇头,“你们中原的文化太复杂了,有些话听着让人糊涂,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春笑中带泪,“就是……就是你很好,我很感谢你的意思。” “胡说!”胡文香再傻也知道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听着也不像是骂人的话,她也就不跟她纠缠了。 宋长安,他终于有消息了,他很好,叫她放心。 她自小颠沛流离,深宫十二年,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一个人牵动住心神。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胡文香瞧着她的肚子,劝她以身体为重,暂时停下绣活,更不要孤身来回,免得路上出事。 可祁春不愿意。 她进门大半年,一天地里的活儿都没有做,只是凭着每个月一两的银子,才让所有人闭了嘴,现在离她生产还有好几月,怎么可能闲着。 到时候别说是周氏和孙氏了,就是其他人,也得说三道四的。 胡文香受不了的摇摇头,“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又是宫里带出来的毛病?要我说啊,闲言碎语哪里都有,自己开心最重要。” “也不全是。”她这毛病,几乎是与生俱来,改不了了。 其实宋家待她也不算差,只是每次有什么事的时候,他们想到的,想要保护的,永远不是她。 有时候,她难免心寒。 胡文香支着下巴,将她望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我家商队今年不出关了,不然都可以告诉你家郎君,他要做爹爹了。” 想回信的祁春闻言,不由大失所望。 胡文香很快揭过了刚才的话题,转而道:“说真的,我真是心疼你,这么多年过得肯定不容易,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吧,像你这样,只埋头傻做,赚的都是辛苦钱,你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做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我给你叫叫价儿,怎么样?反正你在宫里见多识广的,做些东西来赚那些高门贵女的钱,应该是不难的,对吧?” 祁春先是呆了一下,继而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啊。” “当然!”胡文香得意地抬抬下巴。 锦绣坊里出售的,可不只是绣品,什么珠玉钗环金银首饰也是应有尽有,祁春立刻就思索了起来。 胡文香也难得闭上了嘴,让她自己想。 她跟祁春其实才见过几次,但她一是看上了她的绣工,二是喜欢她的性子,何况帮她就是帮自己,她也就待她与别人有所不同了。 祁春一直在她那里待到下午才回去,回去的时候,她除了布料丝线和两副安胎药,就什么也没带了。 一来的确是拿不动了,二来……也是不想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