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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卢君脸色柔和下来,说到底他也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太过担忧。 “看来这段时间你颇有奇遇。”他打量着少年道,“如果我没看错,雪尘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了罢。” 金丹期? 荆雪尘双眸忽然亮起:“对了穆师伯,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如果我结丹,就告诉我藏宝阁地底的阵法是什么,对吗?” 玉卢君脸色却严肃起来:“今时不比往日,你师……章莪君的事情雪尘大概也有所耳闻。他身上埋藏的秘密太多,现在又与天鸢宗结盟,我不确定你适不适合知道这件事。” 他深深凝视少年,“因为有些事情,一旦知悉,势必会将你搅入浑水之中。” “可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身处浑水之中了啊。”荆雪尘淡淡笑了。 他出生在那个囚困狰的洞穴中,无论是狰还是商梦阮,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母亲想让他远离纷争,师父亦想将他推远。他们都是为了他好,但那并不是荆雪尘自己的意志。 他想直面自己的身世,接受血缘赋予他的东西,无论是罪孽、祝福还是责任。 他想与师父一同扛起那个未来。 “我一定要知道。有关师父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他道。 玉卢君注视着少年专注的眼眸,忽然觉得,明明第一次见到他离现在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但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我明白了。”他道,“那个阵法的主要功能是‘剥离’。” “……剥离?” “魂魄之说与我家传之学渊源颇深,所以我能辨认出阵法中有关剥离魂魄的阵纹。”玉卢君道,“而另一部分,据我研究猜测,恐怕是用以剥离肉|体。” 荆雪尘脸色开始泛白。 毫无疑问,那个阵法是作用于狰的。剥离前的狰是什么?剥离后的……又是什么和什么? “肉|体剥离的效果,是什么样的?”他问道。 玉卢君道:“一般来说,是从整体里切除一块肢体的效果吧。” “可是如果,剥离之后的肉|体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呢?” 这就是荆雪尘最难以理解的地方:剥离魂魄之后的狰失去了神志,这个他很清楚,但依他之前所见,狰的肉|体却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切除肢体,总该是有所残缺的吧? “这个吗,”玉卢君思索片刻,“按理说剥离前后一模一样的情况不可能存在,除非你所说的‘整体’,本身就是由两部分构成的。” “两部分……”荆雪尘呆呆重复。 狰是由两部分组成的。 那章莪山的软哥哥到底是谁? 阮哥哥又是谁? 他们的名字在骗他,味道在骗他,就连过于相似的性格也在骗他。 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正在缓缓浮出水面。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玉卢君关切道:“已经赶了很久路了吧?你看起来有些累了。” 荆雪尘点头,又摇头。 路上因为害怕追兵,他根本不敢稍停,这十五天不眠不休地赶路才赶回无量宗。发|情期全靠硬熬,对他的身体损伤极大。 “别想太多,先休息罢。”玉卢君注意到他眼下两抹青黑,“朝云处很久没有人住了,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我想回去看看。”荆雪尘捏着手指道。 “好。寒舍随时欢迎你的到来。”玉卢君起身送他,“明早一同去拜见宗主吧,虽然你们断了师徒,但雪尘永远是无量宗的弟子。” 荆雪尘猛地回头:“断师徒?” 玉卢君才意识到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抱歉道:“是我多言了。” 荆雪尘又猛地垂下头,在没有人看到的阴影里,他嘴角忍不住下撇,嘴唇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就连师徒这最后一层关系,也被断得干干净净了吗? 他不是不理解商梦阮心有苦衷,只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纽带被剪断,他就心痛难忍。 最后荆雪尘还是没能圈住眼泪,咸涩的液体掉在枯叶上,压折了它的草茎。 朝云处的小花小草枯萎了一地,尸体倒在泥土中,并不新鲜,也没完全腐烂。 本来就是冬日,花木枯萎不也很正常吗? 但他曾见过它们在暖阳里活泼鲜艳的模样,也曾嗅闻过春日的芳香,见过闻过,就再也忘不掉。 见过灿烂的生命,就格外难以忍耐现在的荒芜。 他像鬼魂一样晃过修炼室和炼器室,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冰潭边。 在这里,他与狰久别重逢,他也第一次见到了师父与平日不同的样子。 那只大家伙,应该被商梦阮带去天鸢宗了吧。 荆雪尘走向潭水中,一层薄冰在他脚底蔓延,撑起他的身体。 那时见到的狰,并没有神志与记忆,或许也没有魂魄。 在幻境中,他通过狰的内丹瞥见了狰兽诞生的场景。异兽的魂魄皆被蚕食,狰也是同样——由纯粹的恶念之力汇聚而成。 师父也说过,狰并没有魂魄。 若是狰没有魂魄,那为什么软哥哥会教幼时的他认字,陪他玩耍,用肚腹温暖他,用角供他趴着睡觉? 狰体内的魂魄到底来源于谁? 荆雪尘想起自己做的梦,在梦里商梦阮总是以半兽半人的形态出现。是不是他潜意识里,早已发现了那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