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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眶通红如血,直勾勾盯着少年。 荆雪尘被吓坏了,赶忙抱住他,双手按摩着他的头部,轻声安慰道:“我在呢,我没事。别怕,嘘,放宽心。” 片刻沉寂之后,商梦阮移开目光,沉沉闭上眼。 荆雪尘见他情况好转,便想把他抱回轮椅。 商梦阮却挡开他的手,垂眸道:“不必。” 他嗓音冷淡克制,荆雪尘看着他挣扎着爬上轮椅,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阮哥哥?”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商梦阮没有看他,道:“乾元秘境本体是星洲仙尊升仙时留下的法器,法器被他炼制成秘境,留给后世。若能在此地找出法器真身,或许能找到幻境的线索。” 这些信息荆雪尘闻所未闻,失忆的商梦阮当然也不可能获知,所以…… “师父。”荆雪尘轻声道。 商梦阮终于抬起头与少年对视,那双眸子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不同,但火热却被冰寒覆盖,没入深不见底的寒渊中。 “嗯。”商梦阮应下。 荆雪尘呆呆站着,他把手放在心脏上方,感觉那里空了一块。 若是不久前他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的阮哥哥一定会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轻声问他有没有吓到。或者责备他为什么不小心,生气得很了还要打他屁股。 但他的师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荆雪尘空落落站了一会儿,垂头道:“我去洗衣服。” 他背过身摇动井边辘轳,木桶满盛冰冷的水,晃晃悠悠往上吊。 在辘轳粗哑的嘎吱声中,他听到商梦阮的轮椅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片刻之后,荆雪尘恶狠狠地搓洗着盆里的被子,一双手冻得通红。 师父的记忆回来了,他们很快就能离开幻境,所有的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所以有什么可难受的呢?简直是莫名其妙。 说到底,之前那大半年的时光,也不过是梦境而已。都是假的,商梦阮的梦醒了,他更没有沉溺其中的道理。 至于梦境留下的痕迹…… 少年微怔,指尖缓缓划过唇瓣。 商梦阮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也会被逐渐忘掉吗? 荆雪尘又发了一会儿呆,“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才重新振作起来。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不说——即便是师父,刚刚对他也过分冷漠了吧! 荆雪尘鼓起腮帮子,打算生商梦阮的气。 他气鼓鼓地跑到外面觅食,大吃大喝了一顿才气鼓鼓地回来。 回屋之后,他才发现商梦阮正坐在榻上等他,面前小桌上放了一盘残棋。 他面容冷淡,仿佛全神贯注地投入棋局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荆雪尘的到来。 荆雪尘带着一身寒气,“啪唧”一声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瞪他。 “灶台里闷着炖肉。”商梦阮看着棋盘。 荆雪尘闻到了肉香味儿,想象到他师父坐着轮椅纡尊降贵给他炖肉吃的模样,气就消了一半。 但他仍旧很不爽师父那副目中无豹的样子,便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顿了顿,又小声赌气:“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商梦阮终于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荆雪尘被他那一眼扫过,眉梢跳了跳,惺惺放下了胳膊。 珠玉磕碰声响起,商梦阮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收入棋笥中,指节敲了敲棋盘。 那是示意荆雪尘先落子的意思,念及他是初学,商梦阮每局都会先让他三子。 他这反应,倒是和荆雪尘想象的大相径庭。 荆雪尘以为,只有阮哥哥才会有闲情逸致教他这些“无用”之学,而冰块师父只关心他修炼如何、会不会防身自保、能不能保护好未来的妖丹。 结果,师父恢复记忆之后要他做的两件事,竟然第一件是“吃肉”,第二件是“弈棋”。 这种时候,师父和阮哥哥又难以分清,让荆雪尘十分迷惑。 他心不在焉地“啪啪”落子,一盘棋下得稀烂。 商梦阮略微蹙眉。 “你在走神。”他眼看着少年瞎走了一步棋,“弈棋应慎重,落子无悔。” ——落子无悔。 这个词在荆雪尘脑海中点起一缕微光。 他脱口而出:“那师父后悔了吗?” 有没有后悔在失忆的时候抱着他睡?有没有后悔亲吻他,温柔地唤他“夫人”? 刚问出口,荆雪尘便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冲动。那些事本该避过不提,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现在却被拎到台面上,逼迫他们一起回忆那段混乱的时光。 但他太迫切地想知道师父对那些事的态度了。 荆雪尘紧紧盯着商梦阮的眼睛,不让它们离开。 从前他心里是有些害怕和商梦阮对视的,仿佛对视得太久,便会被什么东西连皮带骨地吃掉。 然而这一次,他心中涌起了无穷的勇气,势要挖掘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他想知道商梦阮的想法。他想与他心意相通。 灶中柴火于细微中炸裂,迸出点点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商梦阮率先移开视线。 荆雪尘耳回响着自己的心跳声,他也垂下眸子,掩住其中闪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