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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朝泠在心里如是评价。 谢朝渊抬手,手指轻轻一勾,谢朝泠的束发带掉落,乌发披肩而下。 他未动,眼中防备更甚。 昏暗烛火衬着谢朝泠如玉面庞,披散长发的他褪去外露锋芒,多了雌雄莫辨的美。 美而不自知。 谢朝渊目光动了动,深邃黑瞳里滑过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琳琅……”谢朝渊喉咙滚动。 “殿下知我是何人?”谢朝泠不死心问。 “是何人有这么重要吗?本王说了,从今以后,你就只是本王的琳琅,是我的人。” 谢朝泠将心神压下,不再浪费口舌。 “殿下出去吧,我要沐身了。” 转身抽去腰带,脱下衣裳,修长但并不羸弱单薄的身形逐渐展露,谢朝泠赤脚走入浴桶中。 谢朝泠未遮掩分毫,谢朝渊亦未提醒他。 他的太子哥哥被人伺候惯了,在人前宽衣解带是寻常事,潜意识或许不觉有异,他们同是男子,本不需要遮掩。谢朝泠根本没有真正意识到,谢朝渊那句「是我的人」代表什么。 谢朝渊第一次见到谢朝泠,是六岁那年。 他从小养在宫外,六岁才被乾明帝下旨接回宫念书,那时谢朝泠还不是太子,他也还不是恪王,在所有兄弟冷漠打量的目光中,谢朝泠是唯一一个笑着朝他伸出手的,从此他的眼里也只有谢朝泠。 谢朝泠靠着浴桶闭起眼,温热的水包裹身体,安抚了他心头隐约的不安和焦躁。他能察觉到那位恪王殿下还站在身后,但提不起力气再应付。 罢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谢朝渊先出了浴房,停步廊下,王让给他递刚收到的消息:“方才傍晚,陛下又召见了群臣,有言官直言储君不归、国本不稳,请陛下尽早做准备,陛下气怒不已。” 谢朝渊嗤笑:“哪个言官这般缺心眼?” 随即又摇头,山崖下还有一条湍急水流,太子的马摔在水岸边,太子若是不慎落了水,被冲向别处,只怕早已尸骨无存,这事所有人都心中有数,但敢当堂这么说的,谁知是不是故意的。 王让继续道:“礼部也有官员问,原定的太子殿下下个月大婚之事如今要如何办,杨大人的脸色很不好看,陛下说让他们继续操办着。” 谢朝渊眼瞳轻缩,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晦暗,身后屋门忽然开了。 沐浴完的谢朝泠只着中衣站在门后,微湿长发还在往下淌水,皎皎月色柔和了他的眉眼和面庞。 他问谢朝渊:“殿下还没走么?” 谢朝渊示意候在一旁的王进等人:“送郎君回屋,伺候他更衣梳发。” 谢朝泠没再理他,径直回去隔壁屋。 谢朝渊没有跟上,王让声音更低:“殿下,您不过去吗?” 谢朝渊淡道:“来日方长……” 反正,太子殿下这场大婚,注定是成不了了。 准太子妃是工部尚书杨学临之女,这一场婚事由乾明帝亲自定下,却即将成为泡影。 大梁开国就有赵、林、沈、杨四大功勋世家,这四大家同气连枝、盘根错节,百年来一直是谢氏皇族心腹大患,先帝当年力排众议为乾明帝择清流出身的内阁大臣之女为后,第一次打破了皇后出身四大家的潜规则。奈何好景不长,先太子被冤造反,元后连同两位公主自尽,乾明帝为压制赵氏,选择将四大家分化,先是嫁谢朝泠同胞亲姐入沈家,换得沈家当年支持册立德妃李氏为继后,后又拉拢杨氏,以杨氏女为谢朝泠太子妃,以此形成赵林、沈杨对抗之势,才得维持朝堂之上微妙的平衡。 如今随着谢朝泠落崖失踪,这一平衡或又要被打破。 有人欢喜有人愁。 至少,谢朝渊是欢喜的那一个。 谢朝泠透过模糊窗纸,看到依旧站在外头的谢朝渊。 犹豫之后他走上前,推开窗,廊下谢朝渊回身。 “殿下为何一直站在这里?” 谢朝泠的湿发已半干,依旧披散在肩头。 谢朝渊往前一步,手指勾起他一缕发丝,轻轻绕了绕:“琳琅睡不着吗?” 谢朝泠看到前方紧闭的院门,门边有侍卫把守,他问:“殿下是打算将我一直关在这处小院里?” “怎会……”谢朝渊低声笑,“等过段时日,本王带你回京,回去恪王府,你想如何都成。” “今日带我来的那位张郎君说,我是江南过来的清倌,若是如此,殿下未免太高看我了。” 谢朝泠不亢不卑,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即使跟眼前人身份悬殊巨大,他也不怕这人。 “本王就是看上你了又如何?”谢朝渊笑问他。 “殿下是担心我跑了吗?” “你会吗?” 谢朝泠又想到那具被盖上白布抬出去的尸体,不动声色问:“如若我真跑了呢?” “你跑不掉的……”谢朝渊身体往前倾,依然在笑,谢朝泠好似又察觉到了其间的森然冷意,这人的气息已贴近耳边,“你要是敢跑,本王便打断你的腿。” 第3章 “殿下是想要我以身侍你?” 卯时末,谢朝泠起身,闻得窗外鸟鸣声,推开窗。 一夜微雨后,庭中黄叶遍地,天更冷了。 王进叫人打来热水,伺候他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