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苏蓉扬声道:“大人,刺客已就擒,大人是将其交给刑部还是带回都察院去审问?” 段飞恍然,也大声说道:“自然是交给刑部了,都察院可没有单独审案的权力,你当我是巡抚啊,走,调头,回刑部去,这种当街行凶的匪徒,一定要请钱大人严惩才行。” 一行人调头回了刑部,守门的衙役给他整过,又知道他跟钱尚书相交默契,对他去而复返丝毫不敢过问,钱如京闻讯迎了出来,说道:“段大人,听说你在街上遇袭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确实被人袭击,请大人辟一个清静的院落,与我同审这个刺客。” 钱如京虽然觉得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也没有多说,因为旁边人多眼杂,他还不确定吏部有多少人被买通了呢。 众人进了一个清静小院,段飞转身对钱如京道:“请大人派一信得过的人去调一份来自扬州的案卷过来,是扬州海安镇的那宗连环凶杀案。” 钱如京讶道:“那宗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么?办周安的案子之前我才批复……将凶手秋后斩决的,刺客跟这个案子有关么?” 段飞向他作揖道:“时间紧急,请大人先把案卷调来,我再慢慢跟大人解释。” 钱如京点点头,说道:“好吧。” 第〇一七三章 【改判风波】 钱如京回身招来个心腹衙役,低语几句,那衙役转身飞奔而去,段飞放下心来,进屋之后他命苏蓉将贺盛弄醒,石斌与郭威将贺盛抬了进来,苏蓉并指在贺盛身上轻轻一点,贺盛登时幽幽醒了过来。 他双眼才睁开就看到了段飞,他抖肩摔开石斌与郭威,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他瞪了苏蓉一眼,说道:“段大人,这是哪里?我也成了你的犯人?” 段飞说道:“这里是刑部的一个小院,刚才大街之上人多眼杂,段飞得罪了,还请贺大哥原谅,请贺大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玉麒他们的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怎么突然又被定了死罪?扬州判官谢大人和总捕史大人怎么都没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贺盛叹息一声,说道:“他们找没找我不知道,我可是刚从江西赶回来的,谢大人与史总捕一个月前已经被撤职查办,只怕是自顾不暇,小师弟的案子也被那新来的狗官翻了出来,说谢大人徇私舞弊,改判了斩刑。” 钱如京拂须说道:“嗯,这案子我仔细看过,扬州新来的知府鲍贵翔鲍大人改判并无差错,之前的确是判得轻了,惹人疑窦啊。” 贺盛怒目瞪向钱如京,怒喝道:“狗官!” “贺大哥,这件事怪不得钱大人。”段飞向贺盛解释一句,然后他转头对钱如京说道:“钱大人,鲍大人改判自然有他的理由,不过只怕这位鲍大人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案子正是我与扬州原总捕史大人联手破的,这位贺大哥还有我身边两位长随都亲身经历过,事实如何我们最是清楚不过,被那两个小子杀的人都是倭寇的奸细……” 段飞三两句将海安镇一役解说给钱如京听,并又将当初自己据理力争却被判官谢大人驳回等等细节都说了出来,钱如京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案卷中详述二人杀人经过,却对他们的杀人动机语焉不详……” 这时段飞要的案卷已经送来,段飞用目光向钱如京请示,钱如京点点头,段飞便将它给拆了,找到最新的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贺盛心情焦躁,见段飞逐字逐句在那里研究,心火大盛,几乎想仰天长啸一声,苏蓉见状轻声说道:“贺大侠,请稍安勿躁,段大人正在想办法解救岳氏兄弟,你若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魔,只怕会害人害己。” 贺盛只觉苏蓉的话犹若一桶冷水从头浇落,他的心神顿时一醒,向苏蓉递了感激的一眼,他一声不响地盘膝坐下开始运功收摄心神。 段飞掩上卷宗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说道:“这位鲍大人果然厉害,这份案卷若非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的确难以看出破绽,我可以就案卷中的破绽请钱大人将其打回重审,拖得几日再说,贺大哥就可以……” 段飞突然瞥见贺盛坐在地下,神态平静,苏蓉说道:“贺大侠心急火燎地从扬州赶到江西,扑空之后又连夜赶来应天,早已疲惫不堪,心魔趁机作祟,好在被我点醒,他调息片刻便好。” 段飞点点头,对钱如京道:“钱大人,还请你将这个案子驳回扬州……” 钱如京为难地道:“这个案子老夫已经批复首肯,没有突然再驳回的道理,段大人,你不要心急,你忘了,三司各有职能,刑部主审,大理寺覆核,都察院监督……” 段飞恍然大悟,说道:“如此甚好,请钱大人派人立刻将这个案卷送往大理寺,不知那位评事林大人够不够资格覆核呢?还有,我不好涉入此案,都察院中钱大人可有熟识且可靠的大人帮忙将这个案子迅速批复下去? 钱如京道:“若是无人梗阻的话林大人倒是有资格的,都察院……都察院里只怕有些难啊,不如我先修书一封,说大理寺与都察院正在审核此案,且发现了一些疑点,从私人角度请鲍大人暂缓施刑如何?” 段飞向钱如京一揖到地,感激地说道:“多谢钱大人施以援手,段飞感激不尽。” 钱如京呵呵笑道:“反正本官现在已经与你休戚相关同荣共辱,也不差帮这个忙了。” 段飞知道钱如京的意思,为了周安的案子,他们两人都已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多帮他一个小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钱如京再次将那个案卷封好,然后和其他一叠判了死刑的案卷一起装箱,让亲信衙役送去大理寺,段飞写了一封信,让苏蓉亲自把信亲手交给林希元。 办完这些事后贺盛不久就收功而起,他依然有些焦虑,只运气行了个小周天而已,他着急地问段飞道:“段大人,怎么样了?想到办法了吗?” 段飞将钱如京写的一封信交给贺盛,说道:“贺大哥,请你连夜赶回扬州,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扬州知府鲍大人,这一封信应该能够拖延几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玉麒他们究竟被判在哪一天行刑呢?” 贺盛如获至宝地把信小心收了起来,说道:“还差两天,大后天就是他们的刑期了,这封信只能拖延几天么?难道没别的办法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还有两天啊……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急着回去送信了,这封信在行刑之日的前一日晚上送去扬州给鲍大人过目效果最好,嗯,贺大哥,你先跟我回家,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你坐船回扬州的。” 贺盛虽然着急回去,不过他知道急也没用,倒是段飞诡计多端,或许能有办法也不一定。 段飞向钱如京告辞出来,队伍中少了苏蓉,多了个贺盛,大家稍加掩饰把他夹在当中,希望没人看得出来,一路飞驰回了段府。 才回段府段飞便将贺盛请到书房,神情有些凝重地说道:“贺大哥,不瞒你说,事情有些不妙。” 贺盛苦笑道:“我知道,难道连你都没有办法了吗?”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办法是有,但是目前我自身难保,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另外修书给玉麒玉麟,让他们听你的话……在最后时刻还等不到希望的话……你便劫法场将他们救走吧。” “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贺盛说道。 段飞摇头苦笑,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会连累很多人的,不过真到了那个时侯也只能如此了,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帮你们洗冤,宁可被砍的是我的脑袋,也不希望他们两人冤死……” 贺盛听得虎目上泛起了一层水雾,他哽咽着说道:“段大人,我错怪你了,还斗胆行刺于你,真是该死。” 段飞道:“这怪不得你,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倘若我大权在握,又岂会任由他们两兄弟受着不白之冤,吃这种冤哉枉也的苦头!” 贺盛突然朝段飞深深一拜,说道:“段大人,有你这句话,不论将来如何,贺盛都深感大恩,今后大人有何差遣贺盛万死不辞!” 段飞急忙握着他的手把他扶起,说道:“贺大哥无需如此,我跟玉麒他们情同手足,一直将你看做是我的亲兄长,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现在贺大哥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休息,保持在最佳状态,这才好在事急时应变啊!信我马上去写,明早让你带去扬州。” 贺盛用力地点点头,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泪,听从段飞的吩咐,前去吃饭沐浴,好好歇息去了。 ps:今天早上有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现在才补上,请大家原谅(*^__^*) 第〇一七四章 【形势急转】 贺盛刚走,段飞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苏蓉轻飘飘地从梁上跳下,向段飞说道:“恭喜大人,又收服一位高手,今后华山派就是大人身后一座坚实的靠山了。” 段飞正色道:“你错了,我只不过是以诚待之罢了,并没有什么其他打算,假若你这样看我,那我真的很失望。” 苏蓉仔细看了他一眼,叹道:“有时我觉得真的看不懂你,好吧,算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公子,信我已亲手交给林大人,他准备明天就去办,都察院那边公子有信得过的人吗?” 段飞苦笑摇头,整个都察院里的人不是视他如仇敌的魏达先一派,就是鄙夷他的出身来历,对他不屑一顾的清流,他哪里找得到志同道合的人啊。 两人相视苦笑,就在这时,石斌鬼头鬼脑地走了进来,说道:“飞哥,准备开饭了,外头……外头来了个人,据说是都察院福建道监察御史桂萼,飞哥要见不?” “桂萼?福建道?”段飞一愣,说道:“见,干嘛不见?说不定是好事呢,请客人到花厅稍候,我这就过来。” 段飞来到花厅,桂萼起身相迎,段飞官品比桂萼高好几阶,桂萼依礼参拜,段飞依稀记得曾经见过他,还礼之后双方按宾主坐定,段飞随即问道:“桂大人这个时候来访,定有要事相商,请不妨直言。” 桂萼向他拱拱手,笑道:“下官其实没什么事,是专程来找大人请教的。” “请教?请教什么?你遇到什么疑案了吗?”段飞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桂萼笑道:“段大人,那一日你留了两幅对联贴在门口,下官拜读之后深感倾服,前日中秋,在下也在贡院明远楼下,那出言不逊要大人当场作诗的就是在下了。” “你不顾一切专程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讨教诗歌?”段飞惊诧莫名,几欲起身离开,去叫唐伯虎或文徵明来应付这个家伙。 桂萼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念想罢了,这几日我还抽空去刑部听审周安一案,大人不畏权贵的高风亮节更让下官钦佩不已,听说大人的奏折缕被拦截,下官也不禁愤然,替大人做主,写了些奏折发往京城,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哦?桂大人不怕被魏大人仇视,被都察院所有人孤立吗?”段飞惊讶地说道。 桂萼肃然道:“公道自在人心,下官虽然人轻言微,但是也有一身铮铮傲骨,若非向来耿直,不断忤逆上官,下官也不会被调来都察院投闲置散了。” “原来如此……”段飞沉吟起来,这个家伙可以相信吗?看他的神态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若是早有准备又有演戏天赋的人,要骗过自己也不是难事,主要是他出现得实在太巧了,实在让人怀疑他的来意啊。 桂萼揣摩人心的功夫也不弱,倘若没有段飞的出现,在两年之后正是他揣摩上意写了份奏折给刚上位不久的嘉靖皇帝,在朝堂之上掀起滔天巨浪,一场大礼议之案风起云涌,将有扶龙之功,正踌躇满志要大展拳脚,势必将成为一代名臣的首辅杨廷和给整下台,桂萼从此一帆风顺,从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晋升为翰林院学士。嘉靖四年升詹事府兼学士,很快再升礼部右侍郎。不久,转左侍郎,旋又晋职礼部尚书、调任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并升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这才几年时间啊,升迁之快,史不多见! 他见段飞神色有异,顿时猜出点端倪来,他试探着说道:“段大人莫非不信任下官?” 段飞正要想办法吱唔过去,突听苏蓉像是在他耳边一般轻声说道:“此人应该可以信赖,公子不妨一试,倘若他言行不一,苏蓉另有办法补救。” 段飞假装思索了一下,在桂萼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愉时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段飞自有观人之术,桂大人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有一件事想拜托桂大人,却又担心会给桂大人惹祸上身,因此才踌躇再三。” 桂萼精神一振,笑道:“莫非那周安一案有进展了?段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定不辱使命。” 段飞犹豫道:“不是周安的案子,而是一个来自扬州的案子,因为我涉案其中,不太好插手,可惜你是福建司的,不知道能否插手这扬州的案子……” 桂萼道:“还真巧了,下官有个好友名叫戎文盛,正是江南道监察御史,扬州在他职权范围之内,其人诙谐正直,也是个不肯附逆上官的人。” 段飞大喜道:“如此甚好,桂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明日或许那案卷就会从大理寺发到都察院,届时请你那位朋友将案子驳回,提交三司会审!” 桂萼犹豫道:“我那朋友很有主见,倘若那案子没有问题,只怕他不会答应的。” 段飞欣然笑道:“倘若他是那种会随便改变原则能够收买、压折的人,我还不敢把这案子托付给他呢。” “如此甚好,请大人放心,下官这便去找他。”桂萼言出必行,立刻告辞而去,段飞命苏蓉送他,顺便把两个不开眼的眼线给处理了一下,管叫他们几日之内昏迷不醒,没有办法将桂萼来访的消息传出去碍事。 过了半个时辰苏蓉才返了回来,说道:“桂萼此人果然可以信任,他离开之后立刻赶去见他的那个朋友,他朋友也答应了,我又偷听他们一阵对话才回来,应该没有问题。” 段飞笑道:“辛苦你了,与我一块用膳吧,我可是专门让厨房煮了你最爱吃的木瓜炖猪蹄,很补的呢。” “滚!”苏蓉气得呵斥一声,转身就走,后边响起了段飞猖狂的大笑……事情有了转机,段飞真的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段飞将信交给贺盛,安排他返回扬州,正准备继续去刑部打持久战的时候,石斌突然来报:“飞哥,不好了,大理寺那位林大人又来了,他说大事不妙,请你立刻去见他。” “那你怎么不直接把他带来见我?”段飞说道:“去,请他进来,我在后院书房等他。” 段飞刚在书房坐下,林希元便急步赶来,他进了书房便朝段飞深深一拜,说道:“段大人,下官有负所托,实在惭愧!” 段飞一惊,问道:“怎么回事?难道事机不密被人刁难了?” 林希元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正是,今日我一早便来到大理寺,翻看昨日送来的卷宗,薛大人突然走了进来,找了个借口把我打发走,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你交代的那个案子拿走了。” 段飞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拿走便拿走吧,他至多拖延几日,请钱大人每日催促,迟早他得把案子拿来都察院,只不过……不妙,只怕他立刻便将档案交给我们都察院的魏大人,然后直接把案子给结了,该死的,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真是该死……” 段飞捏着拳头在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心神不宁地叫道:“蓉儿,蓉儿!” 苏蓉走进书房,她神色湛然地望着段飞说道:“公子,不要乱了方寸,你不是已有安排吗?” 段飞镇定了些儿,他对林希元说道:“林大人,多谢你特地赶来相告,今后必有回报。” 送走林希元之后段飞立刻赶到刑部,神色如常地继续与薛泽他们磨嘴皮,如此又耗去一个白天,在钱如京宣布退堂之后,魏达先见堂下百姓走得差不多了,突然抬起头来向段飞阴阴一笑…… 第〇一七五章 【一无所惧】 魏达先向段飞阴阴一笑,说道:“段大人,听说你昨日在大街上遭人刺杀,今日段大人不惧危险依然继续赶来刑部听审,真是让本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段飞不亢不卑地说道:“魏大人不提我还几乎忘记了这件事,那人其实是我的好友,昨日不过是与我开个玩笑而已,有劳大人挂念。” 魏达先冷笑一声,说道:“开玩笑?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四品大员,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玩笑吧?昨日我听说此事之后深感忧虑,正好今晨薛大人派人送来一份与此人有关的案卷……” “哦,大人可是已经将案卷批复,发还刑部了?”段飞依然不动声色地道。 魏达先见他毫无反应,心中有些惊讶,他犹疑着向钱如京看了一眼,说道:“不错,我批了三个大字:斩立决……不仅已发还刑部,只怕批文现在已经送到扬州,交给苏州新任知府鲍大人了。” 钱如京眉头一皱,说道:“此案乃是我亲自过问的,是谁不知会我一声便擅自将批复发往扬州去了?” 段飞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心不由一沉,再也无法保持心神的冷静,他冷笑着对魏达先道:“大人好手段,可惜大人打错了算盘,你可知道那两个小子是什么来历?昨日刺杀我那人又是什么人?只怕大人今后出入都要小心一些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