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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周俭昌忙着处理府中事务,贺省更是从一开始便不见踪影,哪里有多余的人可以指派?孙熊想了想,认命地自己拟了便笺。 刚出院门,就见周俭昌招手喊他,“孙秀才,外头全是水,你打算怎么出去?” “游过去?”孙熊莫名其妙。 周俭昌对他一笑,招了招手,孙熊跟着他出去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竟掏空了后院一根大树桩,做成了个小舟, 一想到不必在那泥水中再滚一遍,孙熊喜不自胜,对他连连道谢方离去。 孙熊顺流而下,沿着先前印象中的方位去寻盛磊。 沿途一片惨状,树上屋顶上站满了人,甚至还有人抱着自家一只小猪仔在树杈上哀哀哭泣。时不时有衙役划船路过,挨家挨户寻觅困在屋内的人,或是将被浸泡得面目全非的浮尸收敛。 孙熊不忍再看,最快地找到盛磊,将便笺交予他手上,便匆匆告辞回去。 回去时,他突然想起贺熙华最喜欢吃的得意楼的糕点,便按着记忆划过去,却见原先县中最高的三层小楼竟已被冲毁,夷为平地。 他静静地看了这片水乡泽国许久,忽而出手,将水面上飘荡的一个长命银锁捞了起来,忽而流下泪来。 第38章 第五章:我非纯臣 贺省一直未归,正好腾出房来让王郎中、严耀祖二人居住。洪水仍未退去,采买颇为不便,幸而山间有开垦的菜田,水中又有鱼虾,故而五人倒也算得上丰衣足食。 在榻上修养了两日,贺熙华便重新去衙门点卯办公,周俭昌每日护送,整日忙的焦头烂额。 王郎中与严耀祖忙着治病救人,防范洪水后可能的大疫,亦是片刻不歇。 唯有孙熊,在复命归来之后,显得异乎寻常的沉默。 贺熙华心中虽是纳罕,但病愈之后庶务繁多,也无暇细究。 直到过了十日,孙熊仍是郁郁寡欢,整日心事重重,众人方觉有些不对,可周俭昌试探了几次,也未套出话来,便还是只能求贺熙华亲自劝解。 于是这日晚膳后,贺熙华叩开了孙熊的房门。 只见孙熊一人躺在榻上,看着房梁,手边有一册国史。他那侧的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了数行小字。贺熙华走近一看,上书——水患、漕运、养济、县学、瘟疫、吏治…… 其中吏治那二字,还重重地画了个圈。 “这房子是我赁的,你在墙上乱涂乱画,钱得自己赔。” 他进门时孙熊就留意到了,只点了点头权当招呼,便又闷不做声了。 “从前在京城时,我也曾以为天下都如长安一般,繁华富庶、国泰民安,可自从我外放做官,我才明白九州之大,长安却只有一个。而就算是长安,也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人。” 贺熙华面露疲色,也不和他客气,在他身旁坐下。 “此番我本以为你会如大脖瘟时一般亲上堤坝。”孙熊转头看他。 贺熙华笑笑,“若我还是临淮县令,我自会如此。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想去,只是一是我不会凫水,去了恐怕还给旁人添乱,二是我身份敏感,先前几番虽立了功,却隐隐抢了傅大人的风头,此时若是过于招摇,恐被其猜忌,三是黄河改道之事,最紧要不在此时,而在之后。” 孙熊头枕着胳膊,淡淡道:“之后的事,比如派谁来治河,减免几年税赋,都是你伯父的事,确实与你不相干。” “在其位谋其政,你说的不错。”贺熙华点头,“这就是京官与地方官最大的不同,我只是个泗州长史,那么我就唯刺史之命是从,绝不多做多说多听多问;而如果我如今是泗州刺史,那我定然亲往筑堤,保境安民,守土有责、守土尽责。” 孙熊总算明了自己心中的怪异之处,约莫仍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总希望每个州郡县的官吏都能真的爱民如子、清正廉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好再不计得失、不惧生死。 “你觉得若是文德公,会怎么办?”孙熊挑眉看他。 这问题问的诛心,贺熙华却也不怵,“文德公与我,若云与泥之别,而最大的不同,其实在于家世。我若无牵无挂,无依无靠,自然也可以做个纯臣。而我能做忠臣奸臣直臣甚至佞臣,我却独独做不得纯臣。” 见孙熊双瞳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贺熙华淡淡道:“何况这世上如文德公一般的纯臣凤毛麟角,可如世祖一般用人得人、全心信重的圣君又有多少呢?” 孙熊沉思片刻,忽而笑了,“你说的对。” 若世祖是个暴戾无道的昏君,或是个醉生梦死的庸君,对文德公无有知遇之恩,文德公还会做个满腔热血、奋不顾身的纯臣吗?多半隐遁在山林,或是碌碌在朝野了吧? 孙熊坐起来,一扫方才的颓唐之气,“可我依旧觉得,这次黄河改道,哀鸿遍野,你却毫无动作,这不符你一贯脾性。” 贺熙华见他莫名其妙地又想通了,故作深沉地一笑,“你可知朝中最擅治水的大臣是谁?” 衮衮诸公,孙熊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还多以三省宰相为主,只老实地摇了摇头。 “水部侍郎安伯良。”贺熙华耐心道,“水部隶属于工部,故而虽说是一部侍郎,却只是个五品官。别看此人官阶不高,于治水颇有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