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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声一喝,他威然肃穆道:“未出列的将士!为了东灵百姓,为了家国安宁……随朕,出城!” “誓与吾皇!共进共退!誓与北蛮!不死不休!” 伊吕睁目看着他骑马纵于众人前首,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出。 “吾皇!”声颤而哑,眼中热泪终是滚落下来,伊吕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彝城城外茫茫夜色中,刹那间心如刀绞、肝胆俱裂。 后来听着城外惊起的厮杀声,远远看着一个个倒落的裴军铁骑,终未忍住。 伊吕立于城墙之上,询声以问百姓:“可愿为救吾皇,服下毒蛊不死,以身作盾拼杀,头断血流不悔?!” 斑驳老旧的城墙下,那些彝城百姓一个个端起了手边的碗,未曾犹豫地将碗中清水喝下,齐齐用力掷碎了手中的碗,抬头便对着立身城墙上的伊吕道:“从今以后!此身誓为初帝生,誓为初帝死!能杀死我们的不是敌军的长戈铁箭,不是冉冉光阴,只有初帝握于手中的那把人皇战戟!” “此身誓为初帝生,誓为初帝死……能杀死我们的不是敌军的长戈铁箭,不是冉冉光阴,只有初帝握于手中的那把人皇战戟!”伊吕默念一遍,亦将碗中清水喝下,与身后护卫他的七名守将一齐将手中之碗掷碎了。 吾皇,愿你千秋。 他领着百姓打开城门,向着北蛮王帐所在决绝无回地冲去。 只是当伊吕领着百姓赶到彝城外北恒蛮族驻军所在时,北蛮已然在向北退兵。 他看见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手持人皇战戟驻立在高高的人山上,四周是手执长枪早已被万箭穿身的黑甲铁骑,脚边是滚落翻转的数位北恒蛮族敌将的首级。 他的甲衣被血染成铁锈色,人皇战戟上高高挂着北恒蛮王的头颅。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被血浸没,一滴又一滴地滴落着殷红色的血。 慢慢升起的晨曦微光里,伊吕看着他腰背挺直地背对着彝城,以战戟为柱,一动不动驻立在那,仿若远望,仿若未死。 “吾皇……吾皇……”一刹那间眼泪涌出眼眶,伊吕颤抖着手脚爬上人山,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抱他:“吾皇……” 于他触碰到铁甲的那瞬,面前之人的身体倏然爆开,如内力用尽、真气摧竭于全身一寸寸筋脉中,他的身体如焰火一样爆射开来,化成了数不尽的血肉碎沫,点点滴滴覆盖在了满地横尸铁甲之上。 伊吕难以承受地慢慢跪下,满身都是他的血肉。“吾……皇……” 他跪在越来越亮的晨光里,跪在那高高的人山与身前涂满的血肉碎沫里,手脚颤抖得不能自已,嘶声而哑,泣不成声。 “吾皇……吾皇……吾皇……” …… 眼泪蓦然滚出涌落。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去抚面前之人眼尾那三道尖石划刻而出的老旧伤痕,伊吕看着面前一身黑衣的女子,蓦然惨笑、哭笑、痛彻心扉地笑:“吾主……吾皇……你骗得我好苦。”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作话,我骗你们的,哈哈哈哈哈……我错了。 第150章 裴旋歌 鬼王震震地看着他, 心潮亦难以扼制地涌荡迭起,双目颤簌,握着人皇战戟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直至五指泛成青白两色。 伊吕霍然伸手一把抱住她,闭目颤然, 眼泪无声地濡湿了脸颈、衣襟。 久久后,他按着面前之人的肩膀手臂, 慢慢屈身, 一点点向面前女子跪下, 伏地哭道:“初帝……千秋……吾皇……万岁。” 脑海中层层冰封的往事, 似被他的话猛地击中, 鬼王睁目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人, 似被破开了灵识深处最后一层薄冰。 ——“虽不记得生前旧事, 但本王自醒来,便有感自己生前犯过大错, 毕生难偿……时有所感,便觉有负天下女子。” 有负天下女子。 ——却并非因为自己曾将她们烹食烤杀。 而是…… …… “爹爹,为什么我和妹妹只能趴在窗外听学, 不能进学堂里听爹爹讲课?”那时年幼,归家的途中她牵着妹妹走在爹爹身后, 抬头看着爹爹的背影问了一句。 爹爹穿着一件灰白布衣,清瘦的背影应当是在她的目光里颤动了一下, 他慢慢回过身来,俯视着自己和妹妹, 轻言:“因为你们是女子,生来就为这世间桎梏不容,时世多轻你们, 世人多轻你们,不肯给你们太多机会,也不愿让你们学文明事。” “那爹爹又为什么想让我们学?” “因为爹爹希望你们懂得更多,不因时世不容而轻贱自己,通晓此为世道不公,而非你们的错。” 她仰头看着爹爹,再问:“既然世道不公,为什么不改了这世道?” 爹爹看着她的目光骤然深幽起来,久久,才道:“因为没有人做这件事。” “为什么没有人做?” “因为太难,因为世人都已习惯了这样的不公,因为无人再去思考:这原是不公。” 她望着爹爹,摇起了头:“我不想习惯这样的不公,我想让自己和妹妹也能进到学堂里听学,我想改变这样的世道。” 爹爹蓦然静窒,看着她良久没有再言语。 久久,爹爹温声与她道:“旋歌,你若是男儿,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我不是男儿,但也想做到这一件事。”她看着爹爹,蓦然道:“我不想学文了,我想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