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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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见到郁宗师那一刻起,他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眸光中情绪起伏,皆是因她。 小徒孙觉得自己有点太敏感了,掐了把自己的脸,眼看着天快亮了,才终于离开。 * 玄音门主门设在卫国境内,门内弟子主修音律,擅长弹唱、吹奏,将内力注入音律之中,以此攻击对手。 当然,也有以弹奏温和舒缓的琴音,让对手失去战斗欲望,或是为了调和心境的。 乍听上去,风雅极了。 但现实中的玄音门: 四五个胖子在街上吹着唢呐、敲锣打鼓,拉着马头琴,热热闹闹地给人办红白喜事;娇俏的姑娘坐在楼上,弹着琵琶唱着曲儿,唱到大半夜才终于肯歇息;就连门派内的长老也不得不出来给王族弹奏,赚一点微薄的费用,以补贴修缮乐器花的钱。 仙魔一战之后,这个门派便穷得叮咣响了。 卫国不像大宛国那般崇尚修道,不可能花钱供养修道之人,贫穷如玄音门这般,门中弟子上至长老下至外门子弟,都得出来自力更生。 郁秋跟着沧澜宗主来到玄音门,门外连个通传的弟子都没有,玄音门大门敞开,院中落叶满地,不见半个人影。 司珩青便索性在客厅里一张主位上坐下来,温水烧了壶茶,给郁秋递茶。 他伺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茶杯都是清洗了几遍,才斟上茶,就连捏杯子的动作也极为恭敬。 郁秋又想起来,早上摆在茶案上的点心,以及那温温热、恰好可以下嘴的高山茉莉茶。 甚至是他梳头的样子。 她完全想象不出,清高如沧澜宗主这般,伺候起人来,竟是这般细致、周到。 郁秋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是天生会伺候人吗? 不,这绝不可能。 还是说,他曾经这样子伺候过别人? 若沧澜宗主出生低微,的确有这种可能。 但郁秋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出生低微的痕迹。 漫长的寂静之后,郁秋开口说:“昨天那个弟子回去了吗?” 司珩青答道:“是。” 郁秋又问:“她是你亲传弟子?” 司珩青转过脸看她,淡淡地说:“是。” 郁秋喝了口茶,“沧澜山风雪寂静,有个人陪着你,倒也是好的。” 司珩青眸光微微亮了一瞬,看着她说:“师尊愿意随我去沧澜山了?” 郁秋轻轻咳了下,哪里想得到—— 她酸溜溜的一句话,被沧澜宗主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她说的有个人,是指那小徒孙。 不是她自己。 她还没开口,司珩青看着她说:“无极渊凶险,回来之后,我便带你去沧澜山养伤,你可以一直住在那里,山门前有我种的两株月季,藤蔓爬满院墙,能开一整墙的花。” 能开一整墙的花。 院中几盆花总养不活,若你在就好了。 院中菊花无人打理,已枯死一大片,你几时回来? 他料理的花,必然是十分好看的。 郁秋眸光微动,茶杯放在案上,葱白的手指几乎要碰到他的手。 她润了下喉咙,心跳倏然快了起来。 阿青。 两个字从喉间呼之欲出,她想去看一眼,他亲手种出来的花。 门外传来动静,郁秋移开目光,见几名伶人打扮的修士背着乐器从外面走来,进屋见到两位客人,顿时一惊。 为首的弟子哑着声音说:“两位是何人?” 郁秋正要起身,司珩青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师尊坐着便好。” 她且不说话,司珩青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玄音门的弟子一个个不知所措,有几名男修还不时地瞥向郁秋,偷偷地看她,耳根稍稍变红了。 司珩青开口道:“沧澜山,司珩青。” “……” 三男两女,登时被钉在了原地。 “……沧澜宗主?” “不知沧澜宗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司珩青道:“你们门主在何处?” “门主今日在百花楼,”一名女修回答,“今天夜里,恐怕要在那边过夜了,二位仙师远道而来,不如先在宗门歇着,待弟子前去通传。” “百花楼?”司珩青重复了一遍。 “是。” 司珩青道:“不必通传了,我自己去找。” “仙师,”女修忙道,“百花楼乃烟花之所,仙师何必亲自前往,还是弟子前去通传吧。” 司珩青抬了下眼皮,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 女修立刻哑口无言,低下头去,脸颊涨得通红。 郁秋站起身,温和地笑了笑,从众人面前走过,袖摆若有似无地拂过沧澜宗主的衣角,她说:“走吧,阿青。” 众人俱是一惊,连沧澜宗主也微微诧异了一瞬。 阿青? 她唤的是沧澜宗主? 只见那平日里冷得像块冰的沧澜宗主,眼底浮出一丝柔和的笑意,看上去有些没由来的欢喜,径直跟了上去。 那神情,简直就像被摄了魂?! 郁秋一边走,一边摆摆手说:“贵门派的茶不错,感谢招待了。” 玄音门弟子大惊失色: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看上去好大的派头?! 司珩青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郁秋没有回头看他,笑着说:“茶其实一般,是你煮茶的手艺好,喝起来怎么都香。” “嗯。”司珩青应了一声。 郁秋以眼角余光偷偷瞥他,笑容僵了下,轻轻问:“你……不喜欢我这样唤你吗?” 司珩青道:“唤我什么都行。”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是啊,之前在仙宸洞府,她也是这么说的来着。 过了一会,司珩青说:“此前在凤凰台,师尊是不是误以为我是其他人了?” 郁秋低头按了下额头,想将这一茬糊弄过去,她说:“记忆有些混乱,分不清了。” 司珩青淡淡地说:“负心情郎是什么意思?” 那完全是一个误会。 郁秋笑容彻底消失,“不记得了。” 两人穿过繁华的巷子,来到百花楼前,被殷勤地招待进去。 路上,郁秋还颇为感慨地说:“别看玄音门弟子落魄成这样,门主却还流连烟花之地,这当门主的,的确就是不一样。等日后去了你那沧澜山,你倒不用这样供着我,给口饭吃就行了。” 司珩青有些荒唐地看了她一眼。 老鸨说:“这位仙师有所不知,玄音门门主乃是我们这的头牌,并无流连烟花之地一事。而且这当师父的,本就应该多照顾门下弟子,哪有坐吃等死的道理?” 郁秋:“……” 玄音门门主沦落为百花楼头牌?! 这简直……好惨一门派! 老鸨将他们请到包间里,笑着说:“两位先在这等着,玄音门门主一曲表演还有半个时辰,到时候叫他过来陪你们。” 桌上摆了些水果和点心,郁秋便拿着吃,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门被推开,进来了两名年轻貌美女子,先是欠身一礼,接着直接无视郁秋,来到沧澜宗主面前。 郁秋:“???” 一名女主主动伏跪在他身边,为他捶腿,另一名女子弯身为他斟酒,涂着丹寇的纤长五指捏着酒杯,恭敬地呈到沧澜宗主面前。 郁秋捏起一颗葡萄送到嘴里,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阿青会怎么做呢? 他总不至于为这种事情生气吧? 出乎意料地,司珩青接过那女子端起来的酒杯,淡淡地说:“退下吧,不用伺候。” 郁秋有些诧异地看他。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温和了? 地上那名女子也惊讶地抬起脸,司珩青看了她一眼,道:“你也下去。” 两人稍显为难,郁秋在桌上放了两枚金叶子,道:“听话,退下吧。” 都是混口饭吃,郁秋也知道她们不容易,赏了钱将人打发了,接着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