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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不落花与雪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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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少了点,明天争取多点。

    第60章 半边明镜遇今生(二)

    午时正,玉清园内,太子的赏花酒宴正式开始。

    此次酒宴是为了试探诸神态度,正灵大帝那颗片刻不离太子的玉石巨眼到底没有出现,禁庭司护卫也不再里三层外三层,即便如此,来宾还是比想像中要少上许多,诸神对这位横空出世的重羲太子还是怀疑的态度居多。

    池滢从女仙手里接过酒杯,抵在唇边并不饮,视线投向桃树下的太子。

    他身边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宾客,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不知说着什么。

    池滢的脚步动了。

    右边的小臂撕心裂肺般灼痛着,里面凝聚了她所有的青鸾火。自父亲去后,她没日没夜地修炼这个杀招,可惜她实在没什么惊艳的资质,勉强把青鸾火凝在右臂上,右臂也差不多毁了。

    不过没关系,她根本不在乎。

    这些日子身边的神官们明里暗里劝过许多次来日方长,不急一时,季疆上回也隐晦地敲打过她别在太子酒宴惹事,她知道学凡人的卧薪尝胆或许是正道,但她也不在乎。

    早在天宫天牢见到父亲残留血迹的那一刻,她已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愿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怎么度日的,每一时每一刻都那么煎熬,支撑她到现在的,是不灭的仇恨。

    离太子越来越近了,池滢目光扫过他身侧那个高大英武的神将。

    她认得他,神战司的正神将乙槐,据说十分厉害,他端着酒杯,看似随意,视线却一直如蛇游走,时不时落在神女们的身上,放肆地嘶嘶吐信。

    池滢侧身避让进杏花林,没走几步,忽觉胳膊被谁从后面制住,两名陌生的秋官鬼影般落在身边,声音极低:“少司寇交代过,请帝君不要妄动。”

    她正要说话,嘴也被他们捂住,一路被拽去僻静阴影地,却见碧草丛里藏着一只圆滚滚的雪白毛团,分外眼熟。

    是那只仙兔?它不是被季疆带走了吗?

    池滢心中惊疑,冷不丁天顶突然疾落一道金光,竟是季疆的金蛇,它无声无息地绕在仙兔身上,蛇口张开,针尖般的牙扎进毛团,雪白的皮毛像染了墨一般,迅速枯萎,仙兔抖如筛糠。

    “小仙兔听话。”季疆的声音渺茫而虚无,“你们俩看好帝君。”

    话音一落,仙兔便化作一道白光窜飞上天。

    风声骤起,吹得花林落英缤纷,这阵风来得蹊跷,乙槐反应奇快,正要将太子护住,突然瞥见一道金光疾若闪电般在足踝绕了一圈,一条极细小的金蛇张口咬在上面。

    这是……季疆的金蛇!

    乙槐心头大震,他没与两头疯犬正式动过手,只知道厉害,却没想到这样厉害,金蛇简直快到他反应不过来,咬了他一口后,眨眼工夫便逃得再也看不见。

    不好!他只觉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凄厉的风声砸下,冰冷刺骨的怨气也砸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怨念凝结的黑龙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砸中他的身体,诡异的漩涡将一旁的太子与几名无辜神族一把拽入其中,崩裂的巨响轰然而起,血雾炸开,奇异的黑龙在诸神的惊叫声中也炸了开来。

    禁庭司护卫们匆匆赶到时,地面只留下一道深坑,坑旁瘫着一只仙兔。

    四下里陡然陷入死寂,“叮”一下,源明帝君手里的玉瓷杯摔碎在地上,死寂突然又被打破,不知谁尖叫了一声,下一刻哭喊声便淹没了整座玉清园。

    此时的季疆正在笑,笑着叹气:“这么容易就杀掉了?”

    他扶住坐在身边的肃霜,一只手按着脑袋迫她望向玉清园的方向,柔声道:“小仙兔畏首畏尾的,既然是报覆灭门者,堂堂正正当着面杀多好?我算不算帮它完成心愿?哎呀,我忘了帮它逃出来,不小心把它丢在那边了,怎么办?禁庭司护卫们在抓它。”

    他笑吟吟地轻轻晃她:“我记得小仙兔说过,灭门者一共六名,现在乙槐和太子也成了碎片,怨念是不是就要消失?那它岂不是唤不出怨念黑龙了?怪不得叫你帮它,还真是想趁机会一网打尽呀。那它要是被抓住,肯定会把你供出来吧?多半还要说都是你指使的。这么坏的小仙兔,我不救它了好不好?”

    不,不会有这些事,盒盖马上要消失了。

    它狼狈地在战将们的抓捕中窜逃,一定是拼尽了全力,左突右绕,疾若流星,可它的毛还是渐渐变成了红色的,不知谁砸了一锤在它身上,它踉跄着再次化作白光,一直往这里跑,往仙丹这里跑。

    每一次走投无路,它都要找仙丹。

    恍惚间,肃霜好像看到了那时候的吉灯,同样的鲜血淋漓,同样的仓皇奔逃。

    几根手指在脸上轻缓地抹了几下,同一个罪魁祸首,他环着她,钳着她,逼她面对同样的遭遇。

    全身的血又要烧起来了,耳朵里如虫鸣般乱响,有声音徘徊:你还缺一些。

    眼前金光闪烁,小金蛇裹着血淋淋的毛团,悬在眼前。

    “不要哭嘛,哭起来多没意思。”季疆把仙兔提溜起来,“救下来了,拿去吧。”

    肃霜看着怀里的血毛团,艰难地抬手拔下玉珠花树,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她耗尽所有气力,环住肩膀的胳膊离开,她抱着盒盖倒在了崖边。

    “……不用治了,反正马上也要……要死了。”盒盖声音很轻,“何必多此一举?我宁可、宁可作为凶徒,是……被那些护卫杀掉的……”

    它突然又嗤笑一声:“你……真是个蠢货,居然……才发现……”

    是啊,她才发现,才发现便要面对归一与分离。

    盒盖已在身边,重伤濒危,被她无意识放在外面的那一魄即将回归,流水般的回忆一段段掠过脑海,她原本有无数问题想问盒盖,现在什么都不用问了。

    她看见她们被刑狱司从河神洞府带出来的那天,机灵的盒盖刚上神官的车,便偷摸逃出来溜去了下界。

    那时的盒盖并未想过要与仙丹分开,妖魂依托仙丹得以苏醒,它可是个讲义气讲恩情的大妖,仙丹双目不便,它得带着她,先去下界探探路。

    可是很快,盒盖就发现了不对劲。

    在它的认知里,自己是大妖,也会一些妖术,然而在下界遇到妖族来抓,它除了逃竟全无应对方法,哪怕是平平无奇的小妖族,都会用一些它闻所未闻的厉害妖术。它到处找玉轮山,到处打听玉卯妖君,直到晃了许多年,几乎踏遍下界每一寸土地,才终于承认,世间没有玉轮山,也从未有过玉卯妖君。

    那个月夜,它独自对着空茫的大地,只觉遍体生寒。

    盒盖直觉这一切与仙丹有关系,它不肯找她,偷摸回到天界,开始专心修行,然而它怎样也修不出人身,反倒开始夜夜做怪梦,夜夜梦见那殒命在面前的龙女,龙女让它杀了灭门者。更可怕的是,它在天界偶遇过几次刑狱司少司寇,每一次都感到异常的恐惧和警惕,不知什么缘故,好像得杀了他才能圆满些什么。

    它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震惊了。

    再后来,仙丹来了天界,虽然老是说着不该见,她们还是重逢了,盒盖想日子可能又会像在藏宝库那样,空了扯皮斗嘴,仙丹下界收集灾祸神力,它还跑下界找她,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灭门者,它一下就知道该怎么杀,也杀得很顺利。

    杀完良蝉,盒盖突然了悟了什么,自己总也修不出人身,应当是灭门者还没杀完。

    直到掉进障火海前,它都是这么想的。

    盒盖在障火里看到了真正的过往,看到了仙丹死寂的七百年和她编的无数版本的故事。

    像是一下从拙劣的梦境中惊醒,盒盖瞬间明白它从前想不明白的东西。

    它不过是顺应了仙丹孤寂的执念而生,仙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为了打破现状,她神魂里的一魄附在了锦盒上,盒盖生来就只能做个会说话的锦盒,要不是为了承载龙女的怨念,肉身都不可能有,因为它本就不该存于世,它在这世间毫无机缘,活着的三百年是建立在拙劣的梦话上,所以梦境与冰冷的现实碰撞时,碎裂的会是它。

    没有什么杀光灭门者就有人身,杀完灭门者,怨念消散,仙兔身也要消散了,它若不杀,怨念迟早也会消散,它只有这个结局。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它?从有意识那天起,盒盖从没想过自己是这样的存在,它想起自己那些可笑的雄心壮志,尽管被障火烧得痛彻心扉,却又一次感到遍体生寒。

    不,或许还有别的路,就顺应仙丹的故事,杀掉魔头疯犬,最后再杀了仙丹,把属于她的机缘夺为己有,它就有人身了,可以自由自在了。

    盒盖这样想的时候,见到了仙丹一脚踹在季疆胸前,跳进障火海来寻它。

    “我要怎么才能有人身?我去哪儿找仇家?我要怎么杀掉疯犬?我就是……想活得自由点……我怎么就只能是、是你的一部分?我好恨你啊,仙丹……让我活又让我只能这样活……”

    盒盖抖得厉害,滚烫的血印透了肃霜薄软的鲛绡裙,烫得她也开始发抖,它听见她的心跳,像是要炸了。

    那天在障火海,她抱紧锦盒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来天界的时候……我要是没跑过去就好了……”盒盖苦笑,“我给自己找了好多借口……我是依托仙丹而生……我、可能对你有感情……我老觉得要陪着你、照顾你……其实、其实不是吧?”

    不啊,它是,她也是。

    无论盒盖实际上是什么,这些年它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所有的感情和陪伴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我也看到你的过往了……”

    盒盖的声音低下去:“怪不得……神魂要归一……你要做……”

    是的,仙丹做了选择,在下界再次面对龙渊的时候,她想做回吉光神兽。

    重活至今千年,终于破开混沌,神魂尚缺一魄,不得归一,于是日渐衰竭,现在这一魄,终于要回归了。

    “哼……不管你信不信,我后来没想杀……你以后可别……”

    盒盖张嘴,“啊呜”一口咬在肃霜手腕上,发抖的毛团停下了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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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明天更,也可能后天更。总之15号之前,上部可以搞定吧。

    第61章 半边明镜遇今生(三)

    肃霜静静看着血淋淋的毛团在怀中慢慢变回一只破损严重的锦盒。

    它最后是想说“别”什么?

    别再像上回那样无情地让它离开?盒盖是为仙丹而生,盒盖也杀过一次仙丹,可是当仙丹真不要它时,最慌的反而是它。

    或者,别再犯奇怪的傻?世上有变成仙丹的吉光神兽,那是一场执念与一个帝君用七成神力换来的结果,却不会有被织进锦盒,说话还软唧唧的妖君。

    肃霜想起独自在藏宝库的岁月,无数遍故作镇定地提醒自己:不许怕,该来的总会来。

    于是等来了盒盖。

    整整三百年,她的顾影自怜。

    天好像渐渐暗下来了,也可能是肃霜的眼睛暗下来了,她突然望见自己的仙丹真身,鸡卵大小,完整光滑,上面一丝裂缝也没有。

    不知不觉,仙丹已彻底愈合。

    世上没有盒盖那样的妖君,当然也不可能有自己能愈合裂缝的仙丹,更不可能有疾若闪电的仙丹,与神魂是谁无关。

    刚拜师的时候,师尊说:“少君既非寻常丹药精,亦非吉光神兽,正是混沌时,也是最危险时。”

    肃霜曾以为是说她五官混沌神力不稳,现在才明白,她可不就一直混沌着?

    最初只是不想做回吉灯,想做全新的肃霜,想恣意快活些。

    可肃霜救不回犬妖,既没能带他逃出生天,也没能白骨生肉挽回性命,两相拉扯下,仙丹反而裂开了缝。

    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裂缝是在遇到祝玄后才有了愈合趋势。

    又看见了,那一场不顾一切的疾驰狂奔,那一刻的她到底是为了犬妖还是祝玄,亦或者是为了自己,到如今已说不清,唯一清楚的是她做了选择,想成为吉光神兽,她做不了铁石心肠独命独运的死物成精。

    是不能铁石心肠,无法独自在风雪中徘徊,总是要被火光吸引。

    所以会有盒盖,所以仙丹裂开了缝,所以才会在失望与希望中心神煎熬,以至于神魂急于归一,越来越虚弱。

    绣了金丝的锦缎靴落在视界中,季疆垂头看着她。

    “恨我吗?”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