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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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贞开始产生危机意识。 白雪连天了数日,今年的第一场大风雪终于席卷东京,降临时间就选在元旦的前三日。 狂霜暴雪的威力足足持续了一个星期,造成二十万户电力中断,十四万户的电信失效,主要干道完全封闭三天,捷运和电车也停止营运。 于是,她度过毕生第一个无人陪伴的新年。 好不容易风雪止息了,情况只是更险恶而已。冰封的路面如同阎王陷阱,已经造成无数车辆打滑,并发生十数起严重的连环追撞,还不包括其他抢购即将告罄的生活用品。 终于到风雪过后的第十天,路面清洁得差不多,几家大型商场也开门营业,蛰伏了十几天的人们终于纷纷走出门,呼吸一下难得的自由空气,顺便抢购即将告罄的生活用品。 “天哪!空空如也”她拉开冰箱门,愁眉苦脸的对着整排空架子。 “耶!耶!耶!电话线终于通了!”欧亚一号突然爆出兴高彩烈的大叫。“我试了两、三天都听不听不见讯号音,五分钟前终于接通了。” 黄少贞奇怪的望它一眼。“电话通不通你好像比我还关心,你们电脑也可以透过电话线找朋友聊天吗?” “呃不是啦!”欧亚一号讷讷的。“我只是担心你没电话可用,要找资料不方便。” 它永远只有那一百零一个理由。真诡异!难道替她上网找资料有这么大的乐趣? “我现在没时间关心电话。”她的忧色重新对准冰箱内。“今天早上已经吃完最后一点食物,再不出门添购不行了。” “你要出门?”欧亚一号爆出惊骇无比的大叫。“那怎么可以!不行、不行,没有人陪着你,你绝对不能一个人出门!” “为什么?”她不解的瞄回它荧幕上。 “外面又是冰又是雪的,你如果滑倒了怎么办?”欧亚一号气急败坏。“你现在挺着一个大肚子,时而藏着八个月大的宝宝耶!小宝宝如果也跌出来怎么办?” 黄少贞差点笑出来。这是什么说法? “我也不想出去吹冷风,活受罪啊!可是闷在家里十来天,所有食物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她挺起圆滚滚的腰肚。八个月的孕腹着实大得惊人,医生已经警告她,宝宝比正常体型稍大,预产期可能会提早。 “拜托啦!你千万不要出门,他若知道我让你单独出门,一定会杀了我。”欧亚一号哭丧着脸。 “‘他’是谁?”她顿时浮起一个问号。 欧亚一号陡然安静无声,荧幕猛晃过一群杂乱的线条。 “当然是雅子。”它终于找回人工嗓门。“雅子平时常常叮嘱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不然这样吧!你打电话给雅子,请她帮你运输补给品过来。” “别开玩笑了。电车还没开放营运,雅子怎么过得来?”她扶着后腰走到门旁,拿起挂在墙上的大衣穿上,再用围巾把自己包裹得密密实实的。“超级市场离这里不远,我最晚半小时就回来,你自己乖乖待在家里玩电脑游戏吧!” “喂!等一下啦”欧亚一号的惊乱呼喊被隔绝在房子里。 黄少贞下了楼,走出室外时,马上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铲雪车虽然来来回回地清除路面积雪,但是人行道仍畔片狼籍,而且潺潺的雪水化开来,在低温中很快又冻成滑溜溜的薄冰,形成大大小小的陷阱。 她踩着谨慎的步伐,努力让自己庞大的身体取得平衡。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等她真正踏进便利超市的入口处时,已经耗去了一个多钟头。 而这还只过完第一关而已!由于气象报告预测,未来五天内将有第二波暴风雪侵袭,于是邻近的家庭几乎全员出动!搬泡面的搬泡面,抢白米的抢白米,连平时最不受青睐的脱水蔬菜也抢购一空。 她愣愣地伫立在门口,望着灾民入侵般的情景,竟然不晓得应该先从哪里搬起。 面条干货区的购物人潮好像消褪了一些,黄少贞相准目标,缓缓从最外转绕路,打算接近目的地后再杀进去。 血拼还真是一项辛苦的重责大任。购物车全部被占用,她得挪出一只手捧住肚子,再腾出第二只手挡开挤拥上来的人潮,自己都搞不懂到哪里生出第三只手去搬东西。 “你该死的发了什么疯!”一声暴吼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 “啊!”下一秒钟,她突然被人打横抱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花容失色,无助的捧着肚子被强盗挟持出超级市场。 宾士车泊在停车场向他们招手,绑架犯抱着她往车子里一钻,暖气顿时包裹住两个人。 她错愕的抬头,迎上石藤靖和气黑了一半的俊颜。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俏脸仍然吓得惨白。 一丝歉意和懊恼闪过他的眼中,随即又被狂怒取代。 “大风雪天,你天杀的出来乱晃些什么?担心地不够滑、摔不倒你吗?还是担心救难队没事做,打算躺在路边等他们开救护车过来找你聊天?”阴眉阴眼的石藤靖和劈头吼出一阵臭骂。 黄少贞坐在他的大腿上,脑筋终于从慌乱中挣脱而出,渐渐恢复清醒。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眉头起皱折,轻吐出可疑的质问。 石藤靖和顿了一顿。 “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转守为攻。 黄少贞才不上当。 有问题!问题太大了!如果他找上她住处大门,她还能明白一定是雅子走漏了风声,但是他居然找上超级市场来!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即使石藤靖和的佣人缺手断脚,得由大少爷出来添购日用品,也轮不到这几十公里之外的小小超商。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行踪。 “欧亚一号!”炽烈烧狂的怒焰飘上心头。“那台该死的破电脑!不中用的鬼机器!没有用的电线和电路板!一定是它泄漏我的行踪对不对?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全身解体,重组成一台收音机,让它这个报马仔报个够本!” “不要转移话题”他试图转回主控模式。 “你才不要转移话题!”怒火滔天的玉指点住他鼻子。“告诉我,你和你的走狗暗通款曲多久了?这几天电话线路不通,你们两个一定寂寞得很吧!” “事情不是”他清了清喉咙。 另一个可能性飞进她的脑海,黄少贞倏然瞪大明眸。 “我的天”她不可思议的轻嚷。“我明白了!它一开始就把我的情况汇报给你们对不对?原来如此!难怪雅子找得到我!难怪她动不动把小哲带出来,却没有受到任何质询!你们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把我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懊死的欧亚一号!懊死的日本鬼子!懊死的他们!她陡然伸手,抢过身边的小椅垫,兜头兜脑就给他一阵乱打。 “喂!你住手”石藤靖和一手要扶住她,免得她跌下去,一手还得挡开无所不在的攻击。“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他的两只手臂陡然收拢,紧密得让她没有一丝丝蠢动的空间。 “放开我!”黄少贞被囚禁在他的胸怀,俏脸气得红通通。 体力上的差异让两人优劣立定,她连试了好几次,就是无法挣出他的钳制。五分钟后,她终于掏尽最后一丝体力,靠在他胸前无力的喘息。 石藤靖和松了口气。 “快当妈妈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他的手指却以毫不相衬的温柔拂开她颊上的发丝。 “谁要你来理我!”骄蛮的轻喝竟显得有几分委屈。“回去找你千草家的好朋友,少来招惹我。” 石藤靖和暗暗悲叹自己的命运。他怎么爱上性子这么烈的女人! “你还没消气?耕治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去扯淡,我们别再为这个乌龙案件争吵了。”清爽淡雅的发香一阵阵透进他心脾,他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埋进她丰泽的秀发里。 好久了,两个月!真不敢相信他真的让她脱逃两个月。这六十几个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还不就这样!想她在做什么,想她吃饭没有,想她过得好不好,想她、想她、想她 而这个狠心的女人非但不想他,还劈头给他一顿好打。 “我就不信千草家只有那位耕治先生是你的朋友。”并埋进他颈窝咕哝。 他一怔。“不然还有谁?” “你还装傻!”她重重捣他的心窝一拳。“不用撇清了,我全部知道!去找你那个娇滴滴的未婚妻千草小姐吧!我现在又肥又丑又圆,丢在路边也没人多看一眼!” “小兰?”他啼笑皆非。“我和她除了家族的世交关系,没有更深一层的交往。” 小兰!叫得真亲热!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黄少贞冷冷地看向窗外。宾士车不知何时已动了起来,驶往她住屋的方向。 “从头到尾都是老人家一厢情愿的编派远景,和我们年轻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上个星期已经向母亲发出通牒令,如果指望石藤与千草联姻,不如等我和耕治结拜当兄弟比较快。” 她从怀中微抬起螓首,狐疑地瞄他一眼。 “我纺,她现在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举起一只手,无辜而坚定的望进她眼里。 黄少贞没有再发出任何异议。暖气与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交织一张平谧安宁的网,紧紧围裹住她。 “你吃醋了?”他逸出低低的笑意。 一抹飞红倏然跃上妍丽的脸颊。 “你想得美!”他的心窝又挨了她重重一拐!“我是替你未来的妻子感到难过,老公没结婚之前就累积下可观的纪录。” “那倒是真的。”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所以我可得找个事前便知道这些‘纪录’的老婆才行,省得以后还要花时间解释。” 黄少贞的心怦然一跳。他在暗示什么? 话说回来,她真的想知道吗?这个男人并不属于她。他们分归于相异的国度与世界,短暂的交错后,便是越行越远的轨迹。只在这一刻,这短短的区间,这片宽厚的胸膛是属于她的。 他的味道向来很好闻,很难去确切的形容那是什么气息,只知道它浓烈而陈郁,像多年老酒一般,深深吸嗅一下便让人欲醉。而她对于酒类向来没有抵抗力 宾士车缓缓泊靠在她的公寓楼下,两人望着街上的景致,一时都没有动作。 “回去了,好不好?”低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轻问。 黄少贞没有佯装听不懂他的问题。 “回去做什么?”她软软地靠回他胸口。“那里不是我的家,住在吉祥寺与随你回去又有什么分别?” 他沉默半晌。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她仰起头,不自觉的屏住气息等待他的回应。 “那还用说!”石藤靖和想都不用想,直接指出第一个明显的事实。“你挺着在肚子独居,如果跌跤、撞到、或出了任何状况怎么办?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也该为宝宝考虑。” 又是小孩!一把无明火熊熊从她心底升温。 她就知道!除了孩子,他还关心什么?她真是傻了、呆了、癫了才会期待他说出另一种答案! “放心吧!你的心肝宝贝安全得很!”她猛地推开他,恶狠狠地打开车门跳出去。 “小心!”石藤靖和差点心脏麻痹。 “我当然会小心,肚子里睡着堂堂石藤家的孩子,我敢不当心吗?”黄少贞凶巴巴地说。“你#x5c3d;#x7ba1;回去等消息。将来孩子出生,我自然会写信通知你。不送了,再见!” 石藤靖和及时往后靠,才能保住鼻不被甩回来的窗门打扁。 他又说错了什么? “少爷?”司机愕然回过头,与他一同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难怪中国人的俗谚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只能摇头叹气。 “帮我把后车厢的日用品送上去。”石藤靖和苦笑着嘱咐司机。如果由他亲自送上楼,那颗脂粉炸弹非但不会为君开门,更可能泼他几瓶硫酸。他宁愿省下这番自讨没趣的工夫。 “是。”司机一想到要上去面对那顿炮火,登时战战兢兢。 所以说,女人不能宠,绝对不能宠,稍微一宠就会宠出问题!这是石藤靖和自认识黄家大小姐以来,最刻骨铭心的教训。 石藤靖和恼怒的跳下宾士车。 他的忍耐极限到了!这三天来,那个闹别扭的女人坚持不接他的电话,连欧亚一号也无声无息八成被她拔掉电源插头,甚至出动雅子上门去软言软语的道歉,都被她拒于门外。 总之黄大小姐就是火了,恼火全部的人瞄着她“暗通款曲。” 然后他也跟着火了!与她的烈脾性比起来,他才知道过去的自己只算一只有点脾气的小绵羊。 那女人非得这么该死的骄傲不可吗?他不能再任由她率性而为。气象报告指出,一道强烈冷锋正移向日本,加入原先滞留不去的云团,预计在今天傍晚抵达,届时第二场狂风大雪将席卷东京。天知道这次的围困会持续几天几夜! 迫不得已,他做了一件自从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干过的事回家找妈妈求救! 她不肯接他的电话,拒绝他的人上门探访,总不会连长辈也拒于门外吧? “我真不懂,你硬拖着我来做什么?”石藤纪江拎高和服裙摆,不悦的踩上满地雪泞。“黄小姐和我素来生疏,连你们这些亲近她的人都劝不动了,找我出面哪济得了事!” “就因为你们关系生疏,她才不好意思像赶我们那样的扫你出门。”他摸透了那女人的性子! 事实证明,石藤靖和走对了一步险棋。 黄少贞找开房门,瞧见石藤纪江纡尊降贵的微笑,先是一怔,再睐向老夫人身后满脸恼怒的儿子。 “黄小姐,和儿告诉我,你一个人居住在吉祥寺,正巧我今天有空,便让他陪着过来探望一下。”石藤纪江继续挂着生疏有礼的浅笑。 如果不是瞧在未出世的孙子份上,要她千里迢迢过来这地方,她还真没那等兴致。 “是吗?”虽然明白了石藤靖和的把戏,黄少贞终究让做母亲的夹带儿子入关。“这里环境小,请两位随便坐。” 石藤靖和注意到她的容色比平时更苍白憔悴。 “你的身体不舒服?”一个细微的拧眉突然跳上她的脸容,虽然迹象微弱,却逃不过他和利眼。 黄少贞撑着后腰,艰困的陷坐在床沿。 “还好。”她从今天凌晨便开始觉得肚子怪怪的,然而又不是想像中那种撕心裂肺的阵痛。 石藤靖和当机立断,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小皮箱,开始把衣物丢进去。 “我们马上动身回去。”严苛的口吻不容许任何人反驳。“以落雪的速度来看,顶多半小时路面便开始积雪,到时候要走都走不了。” 黄少贞颤巍巍地深吸一口气,没有出声反对。 石藤纪江杵在侧边,冷眼旁观,将她每丝反应全看进眼里。 一阵细微却突然的疼痛从黄少贞的小肮窜升,她无声的倒抽一口气,紧紧按住肚子。 “你果然把欧亚一号的电源关掉!”石藤靖和边收衣物,边恨恨地观着电脑桌。“一个人窝在鸟不生蛋的小房间里逞强,就这么不怕死吗?” “和儿”石藤纪江试着提醒儿子。 “亏你还是个大学老师,连三岁小孩都比你懂道理,你羞也不羞?”他愤懑的探进橱柜,把触手可及的每样东西一古脑儿扔进皮箱里。“回去之后,看我不拿把大锁把你铐起来!瞧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和儿!”石藤纪江更用力的叫唤。 母亲语气中的警告制止了他的喃骂。石藤靖和停下一切动作。 “我想你最好扶黄小姐躺下来。”石藤纪江坚定的嘱咐儿子。 石藤靖和火速瞥向床沿的人儿,触眼的景象令他心惊。黄少贞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右手紧紧贴按住肚子,额上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老天!”他低咒,闪电般掠到她的身旁扶着她躺平。 黄少贞虚软无力地合上眼睛,两只手心冰凉得吓人。 “她要生了吗?”他无助的回头询问母亲。 黄少贞倏然张开眼,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惧。 “可是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 “你阵痛多久了?”石藤纪江顾不得矜持,趋赶到她身边,拂掉她额上的凉汗。 “我我不知道”另一阵剧痛袭来,她闭上眼下,忍过这波痛楚才再度开口“半夜就觉得怪怪的,但是不痛刚刚才开始痛起来” 已经阵痛了快十个小时。石藤暗叫不妙。 “每个女人的体质不一样,状况也就相异,不见得人人都会哇哇叫痛。”表面上她仍然保持冷静,让两个年轻人也跟着安定一些。 “我马上叫救护车。”他飞快抢起电话,话筒内却弥漫着不详的宁静。“该死!线路又不通了。” 幸好他带了行动电话出来。 老天爷,求求你帮个小忙,千万别在这个生死关头通讯不良。石藤靖和暗暗祈祷。 老天应允了他的请示,然而只维持了短短的两分钟。他仅来得及把地点与姓名告知紧急医护专线,然后杂音便取代了正常通话。 “现在天候状况太差,我无法确定救护车何时能赶来!”他把消息报给母亲。 直觉告诉石藤纪江,除非救护车能在半个小时内抵达,否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她孙子的出世。 “我们先做好准备工作,以防万一。”她镇静的指挥儿子。“你先烧一锅热水,把剪刀丢进去消毒。小贞?” 黄少贞努力张开眼睑,疼楚与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有没有全新的浴巾和毛巾?”石藤纪江尽量保持柔和自然的语气,心里明白这个缺乏经验的女人是他们当中最恐惧的。 “在在衣橱抽屉里”她挣扎着回答,随即漫天袭地的痛苦接管了所有知觉。 “妈,你成不成?”石藤靖和着手进行他被指派的工作,神经紧绷的盯住母亲。 “你以为我像你们这些温室小花吗?”石藤纪江百忙中丢给儿子一记白眼。“我们这一辈的人经历过战乱,当炮弹轰隆隆打下来,时辰到了不都是家里的女人合力帮忙接生,谁有工夫去叫接生婆?” 他稍微放心一点。起码三个人里面,母亲生过小孩,又有过接生经验。可是,该死的!贞算是早产啊!早产不都藏着危险性吗? “我我”床上响起黄少贞尴尬羞窘的低语。“我的羊水破了” 老夫人心中一凛,取饼洁净的新毛巾,仍然保持不疾不徐的步调接近床沿。如果连她自己都着慌,这两个小辈八成会比她更早患上心脏病。 “没关系,这是正常现象。”石藤纪江困难的抽掉她身下的床单,改垫上条干爽的浴巾。“现在还痛吗?” “目前还好。”前一波阵痛刚刚褪去,黄少贞在空档之间呈了口气。 老夫人镇定自若的神态影响了她,她也跟着平静下来,起码不再感到如方才那般慌乱。 “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石藤靖和站在床的另一侧,手足无措的子她们。 “空间已经够小了,你这么大个儿还来占地方!”为娘的斥喝儿子。“女人家生小孩,男人不帮倒忙就算好了,还能插什么手!到旁边去坐着,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人!” 他登时被骂得乖乖的,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块头窝在窄窄的电脑椅上,巴不得缩成一五。 叫他揪出网路骇客,或研发价值数百万的商业软体皆是小事一桩,帮忙生小孩倒真是强人所难。 随着时间流逝,黄少贞的阵痛益发密集。 罢开始她还能抑止自己叫出声,越到后来她连呼吸都有困难,更别提什么自制力。 “啊”她爆出第无数声尖叫。 石藤靖和倏地弹跳起来,如同火烧屁股一般。 “妈,你到底行不行啊?”他抢到床沿让贞有一只稳定的手掌可以抓握,惨白的脸色仿佛随时会昏倒。 石藤纪江应付产妇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理他! 时候到了!她沉着的教导黄少贞。“别把力气喊光了。当我叫你用力的时候,你再出力。” 第二波剧痛袭来,黄少贞紧紧扯住石藤靖和的大手,指甲尖锐地戳入厚掌里。 “用力!”石藤纪江蓦然大喝。 意识模糊中,她直觉的跟随命令行事,使出全身的力道将胎儿往下推挤。 “很好!再来几下小孩就能脱离母体了,我已经看见他的头顶。”石藤纪江振奋得加快呼吸。 黄少贞没能休息多久,别一股剧痛又攫住她的身体。 “用力推!”石藤纪江适时发出命令。 黄少贞依言配合。 在三个推挤之后,一阵滑溜的松脱感罩住她的身体。孩子出来了!她筋疲力竭的瘫在床上,再也找不出力量睁出眼睛。 窒内寂静无声。 三名大人的心提到喉咙间,等待那必要的哭喊声。 半晌后仍然没有一丝丝声响。 “给我!”石藤靖和马上抢过湿淋淋的小身体,抠出婴儿口中的黏液,往孱弱的小嘴内吹出一口空气。 咳微弱而美妙的轻咳声响起。在几乎令人停止呼吸的瞬间,洪亮而美妙的号哭终于冲出宝宝的口腔。 老天!三颗心同时松懈下来。万能的上帝,衷心感谢你的恩慈! 石藤纪江接过孩子,做好清洁工作,再把孙子塞回儿子怀时,继续替母体处理好最后的细节。 黄少贞只能勉力而贪婪的盯望孩子,仍然无法聚集足够的力气抱抱他。 而那个愣头愣脑的老爸正怔怔瞪着心肝宝贝,无法想像目睹儿子出世的经验会如此刻骨铭心。 他的儿子!如此幼小的身躯,如此荏弱的生命。从今天开始,这个小生命便由命运托付给他,依存他而生了!强烈的感动让他热泪盈眶。 远远的,疯狂而尖锐的声音火速接近。 “救护车来了,我下去看看。”石藤纪江连忙丢下毛巾。 黄少贞看向老夫人,眼光流露出不自觉的恳求。 石藤纪江迟疑了一下。 “你还忤在这里做什么?救护车来了,不会下去带人吗?”她从儿子怀中接过孙子,顺便推愣大个儿一把。 石藤靖和如梦初醒。 “喔,好!我马上去。”他马上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石藤纪江只能摇头。亏他在外头叱咤八方,贵为堂堂“欧亚科技”的大当家,一遇到女人家的事还不同样吓呆了。 回眼一看,黄少贞又沉沉跌入昏睡状态。以前她只觉得这个中国女人清秀端丽,倒也没有太大感想,毕竟容貌出众的女人比比皆是。现在仔细瞧上几眼,忽然觉得顺眼多了 她拧起手边的毛巾,替辛苦了大半天的年轻女人拭全身上下的汗珠。擦试到手腕旁时,或许是下意识的行为吧,黄少贞反手抓住老人家,恰似攀住一根安稳宁定的浮木。 石藤纪江微微一笑,也就让她握住了。 病房内的光线很柔和。 黄少贞幽幽醒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她往侧旁看去,石藤靖和坐在床畔的单人椅内,脑袋一点一顿的打着盹。 仿佛感应到她的子,他震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 “你醒来多久了?想不想喝点东西?”声音有着刚苏醒的沙哑。 她温柔一笑,摇了摇头。 “宝宝躺在育婴室里,等一会见护士小姐会抱进来让我们喂奶。”他轻轻抚过丝缎般的柔颊。“你想好小孩的名字了吗?” 黄少贞摇摇头。“由你决定吧!”她的嗓音仍然有些虚弱。 “不,还是让你取名比较好。”石藤靖和深深看进她眼底。“你是教汉学的,应该比我这种完全没有文学素养的人更适合为小孩命名。” 黄少贞垂下眼睫,为他的迟纯感到着恼。他应该明白,小呼于石藤家,她不想牵涉入太多。 她不敢。怕走不开。 “那么”茫然的视线投向窗外,雪势已经转小,天空异常的明亮开阔,昨日的白雪纷飞仿如一场幻象。“就单名一个‘澈’好了。希望他的性情像这片天空一样,清澈洁净,毫无畦碍。” “也希望他别遣传到父母的暴躁性子才好。”他低笑起来,反复把姓名念了几次。“石藤澈嗯!顺口好记,那就这么决定了。” 她疲惫的合上眼,沉默无语。 “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搬回去,母亲帮你坐月子也比较方便。”他继续拂弄她的容颜。 “嗯。”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贞”他似乎想说什么。 “让我睡一下好吗?我累了。”他轻声阻止他。 石藤靖和静静打量她半晌。 “嗯!你好好休息。”他终于放弃谈话。 反正,以后多得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