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天幕漆黑,星光微弱,今夜的夜色格外沉重。 本与魅离约好入夜便一起动身,却不曾想他竟先我一步而去。 祥云客栈外,我与清晖凌霁三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清晖,你前去查探一下,他们一共几人前往流云山庄,客栈内还剩几人。” 我心中暗祷,但愿是倾巢而出,这便省去了我不少时间,但愿我还能赶得及前去协助魅离。 清晖得命而去。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清晖便折身而返。 “回宫主,原本十三人,今夜有十二人前往流云山庄,客栈内仅剩一人。” 真是老天助我。 “好,你去客栈内将那人引至密林之处,凌霁与我前去动手便可。” “是。”清晖转身而去。 我与凌霁迅速施展轻功奔城郊的那片密林而去。 早在数日前清晖便已查探好一切,这片密林是前往流云山庄的必经之地,在此处下手是最好不过。 “廖兄,你不觉得这片林子有点诡异么?” “有何诡异?不过是今夜夜色过沉,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师弟,话虽如此,但还是应小心为上。” “是,师兄。” 前方一行十二人正疾步飞奔,不时传来几人的低语。 我冲凌霁递个眼色,足间一点,使出一招“踏雪无痕”,顷刻间便已赶超众人。 手中剑一扬,拦住众人去路。 “慕流云?!”为首一人惊呼道,“流云山庄的少庄主大驾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凡是窥探冷心绝情剑的人都要死。”我沉了声音道。 “想你也是武林名门正派,却要做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来人愤慨出声。 我并不答言,只是将剑一挥。 剑起,剑落,他便已横尸当场,颈间一道剑痕。 “莫非这便是冷心绝情剑?”其余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去。 我估摸时辰相差无几,便飞身上前,未待众人回神,便已出招。 当最后一人倒下之时,不远处的一条黑影迅速遁去。 清晖亦自暗处现身。 此事已成,我唇角一勾,将脸上那人皮面具揭下,道:“我们走。” 待赶到流云山庄时,魅离正被人围攻。 炫目的红衣,舞动的银丝,出手迅速狠绝,几乎剑剑夺命,澈亮的红眸愈发寒光点点。 我心中一痛,终是来晚一步,未能阻止他的杀戮。 眼见他的剑又要取人性命,我飞身上前,将他的剑抵住。 “我来。”我望他一眼,手起剑落。 “住手。”一声厉喝,瞬时围攻的众人全数退下。 只见慕流云手提长剑,自不远处缓缓走来。 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但更令我愤恨的是,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居然是潋月。 想不到我苦寻数月的潋月,居然落在这贼人的手上。 “想不到竟是你二人联手置我流云山庄于风口浪尖。”慕流云咬牙切齿道,“贱人,我当真是低估了你。” “贱人?”我一声冷笑,“这两字用来形容寒飞雪再合适不过。” 闻言,慕流云面色顿变。 “怎么?一语道中你心事?”我朗声而笑,“本是欲置我于死地的阴谋,想不到最终却引火上身,此番你的主子要如何处置于你?” 慕流云被一语言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将手中的潋月一扬,道:“我既是死,亦要先将你杀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言罢,已提剑向我攻来。 此时,虽恨意浓浓,但我心知今夜只为前来栽赃嫁祸,不能放手一搏,招式上便已落了下风。 眼见慕流云的招式愈发凌厉,招招皆要取我性命,魅离已按捺不住,挥剑而上。 “两人一起?”慕流云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正合我意,还省去了我不少气力。” 言语间,潋月已舞出数朵剑花,数量越聚越多,最后竟化作条条惊龙,将我与魅离环绕其中。 我心下一惊,想不到慕流云竟又使出这游龙剑法,此番再不尽全力,我与魅离定是要命丧当场。 思及此,我不再顾虑,右腕陡翻,反手一招“无情无义”向慕流云攻去。 “不可!”魅离一声惊呼,却为时已晚。 只见慕流云唇角的笑容竟勾得更大,再看他左手两指轻拈,手腕轻翻,一道刺目的白光自他指尖射出,直直奔我而来。 心中大惊,不曾想他竟抱此同归于尽之心,我的冷心绝情剑必会将他重创,但他左手发出的那招定会取我性命。 收招已是不能,眼见那道白光即要射入我身体,眼前突然金光万丈。 濯日已穿透慕流云的身体,而他所发出的那道白光,已被耀眼的金光全然遮去。 慕流云颓然倒地,眼睛直直望着魅离,笑意更甚。 我上前一脚踏在他胸口之上,将濯日自他体内狠狠拔出,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他的白衫染红。 “血咒已开,我功不可没。”慕流云气若游丝,却笑得无比诡异。 闻言,我心中大骇,回首望向魅离。 红衣,银丝,在凛冽的寒风中乱舞,澈亮的红眸此时愈发亮得夺目,亮得耀眼,仿若地狱的修罗。 心在刹那间收紧,血咒已开,血咒已开,这四个字反复盘旋于我脑中。 “不!”我凄然出声,恨意瞬时充斥心间。 都是慕流云,都是他,若非是他,魅离的血咒又怎会提早开启?今日我若不杀他,实难泄我心头之恨。 我扬剑便刺。 手腕被魅离紧紧扼住。 “他不能死。”魅离扬声道。 “为何?为何他不能死?” “他若死了岂不前功尽弃?”魅离厉声道,“你怎能如此不冷静?” “若非是他,你又怎会如此?”我愤然出声。 “贱人,有种你杀了我,杀了我你也无法挽回,哈哈……”慕流云的笑声如若鬼魅一般,声声刺痛我。 彻骨的恨意令我全身发抖,我奋力抽出右手,飞奔而去。 一路狂奔至锁心楼,我挥剑砍向院中的花木,发泄着胸中的恨意。 “你,这是何必?”魅离一声轻叹,将手中剑递于我道,“将它收好,莫要再落入他人手中。” 我接过他手中的潋月,紧紧盯着他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你是不是全都知道?” “知道什么?”魅离故作不解道。 “你既已算到今夜血咒会开,为何还要前去?” 魅离望着我,久久不语。 “你说,你说你究竟为何?” “既然都已知道,为何还会前去,魅离,如此为我,你可值得?”我哽咽着出声,心底的痛在一点一点蔓延。 他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幽幽道:“天命难违。” 一颗清泪顺着我的脸颊缓缓而下,打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又让你为我落泪了。”他轻叹一声,“每次都是如此,每次都是让你为我落泪。” 他抬手,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眸中尽是愧疚与伤痛。 蓦然,他低头吻上了我的唇,柔柔的,似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温热的手掌缓缓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 太过温柔,温柔的让我无力拒绝,唯有怔怔的盯着他的眼眸。 他扬手,将我的双眼阖上。 吻,一点一点变得热烈,直至狂热,激情伴着那淡淡的冷香,让我神志恍惚。 转瞬,他将我一把推开,红眸中冉起浓浓的不舍。 “馨儿,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言罢,他飞身离去。 淡淡的冷香仍在鼻尖萦绕,唇上还残留他的味道,我轻轻抚着自己的红唇,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总觉会有大事发生。 翌日一早,我便直直奔醉风斋而去,昨夜魅离的一吻竟将我的神志蛊惑的如此迷糊,我竟然忘记问他血咒之事。 “奴婢已等候宫主多时。”远远便望见魅离的婢女杏儿疾步迎上前来道。 宫主?我有些错愕她的称呼。 杏儿疾步行至我身前,欺身而拜,双手将一纸信笺高举过头顶,道:“阁主有命,即日起杏儿便侍候在宫主左右,忠心不二。” 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急急打开那纸信笺,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馨儿,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只因我不愿让你再为我落泪。这几日来,我反复回想你我之间,我错过的太多太多,欠你的亦是太多太多,或许我的离开便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结果。 我真的好后悔,当初玄晨向你求亲之时,为何我不曾挺身而出,倘若我那时挺身而出,又怎会有如此诸多的杀戮与苦难?又怎会让你伤心这般久?或许那时我毅然放下自己的宿命,就不会有今天。 本以为断情崖飞身一跃,便可将我欠下你的一并偿清,却不曾想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追风也好,魅离也好,你都不曾放弃,一心让我做回洛风,可最终,我还是伤了你。 那当胸一剑刺的不是你,而是狠狠刺在了我的心上,我怎能就这样伤了你?虽然我心知那是你为唤回我的心智,而下的赌注,可当我清醒的刹那,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真的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因为清醒的刹那,我早已记起了一切,早已记起了关于你我的点点滴滴,只是我无法面对,更不愿去面对,或许做魅离远远要比做落玄风容易得多,也坦然得多。 可是,我错了,宿命,那对我纠缠不休的宿命,让我无法摆脱,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你问我为你如此,究竟值不值?馨儿,你可知深爱一个人的滋味?莫说是一个血咒,即便是让我粉身碎骨,我亦在所不惜,那是一种幸福,能为自己心爱的人而死,那真的是一种幸福。 实不相瞒,我真的不想这样便离开,因为我有太多的不舍,但是我的存在只会让你更痛苦,亦会让无情更加痛苦,三人之中注定会有一人受伤,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个人罢,看着你幸福,未尝不是我的幸福。 你曾说过,若是洛风,就不会让你为难,若是魅离,总是让你为难,所以你不必为我的离去而太过自责,因为我是洛风,那个永远视你生命比我己命还重要的洛风,所以我不会再让你为难。 我与无情本就情同手足,有他在你身侧,我便可以安心离去,因为无情对你的爱不比我少,甚至比我更多,我相信亦只有他,才能给你真正的幸福。 还记得你曾为我写下的那首词:情费思量,一生难掩愁多少?奈何终老,痴字心头绕。恨落黄泉,惆怅情难了,痴人笑,几多烦恼,魂断无人晓。或许,这真的会是我今生的写照,不过,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你曾对我有情,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言尽于此,你不必大费周章四处寻我,若是有缘,你我自会再见。 洛风字。” 泪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洛风,你好傻,你真的好傻。在你为我扫平最后一个障碍,你竟然选择了全身而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你可知你不欠我的,你一点都不曾欠我,是我,是我欠你太多太多。 命,是你给的,而情,又是你的放手成全的,你叫我如何是好? 我将那纸信笺小心翼翼的折好,将它紧紧贴在我的心口之上,放入怀中。 心,似被万马践踏,痛得无法言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断情崖那飞身一跃你没死?你若是死了又怎会伤了他的心?又怎会让他独自黯然离去?为什么?”我歇斯底里的狂吼,任泪水无情的滑落。 寒风顿起,扬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我怔怔望着那条萧落的栈道,洛风他可是从这里走的? 狂风乱了我的发,也乱了我的心,那纷纷扬扬的雪迷乱了我的眼。 一股热气自腹内腾然而起,直直冲入喉间,本该极力隐忍,而此时我却不想忍耐。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于地,一滴一滴殷红的血仿佛冬日盛开的朵朵红梅,炫人眼目。 我轻轻将衣袖挽起,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已然蜿蜒至肘间。 我面无血色,凄然一笑,毒早已深入我的经脉,倘若这红线到了我的中指指尖,我的生命便已宣告结束,如今只有这般短的距离,我还能存活几天?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喉间又一阵腥甜,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我抬眼望着那栈道,朦胧间,那炫目的红衣正在寒风中舞动,那飞扬的银丝,还有那澈亮的红眸,那绝代的风姿,那倾城的一笑。 “洛风……”我茫然的伸手,身体在瞬间颓然倾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