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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终在墓室的石门后面找到翟商的尸首,依旧是眉心一点伤痕,面容平静,似乎没有半分痛苦。 唐周默默地看了一阵,忽听身边的凌虚子发出一阵痛哭声,紧接着,哭声变成笑声,他就在那里又哭又笑,捶胸顿足。 颜淡低声道:他骇疯了。 凌虚子的师弟会在这墓地变成失心疯,只怕也是因为经历过和他们相似的事qíng。 是绝望的感觉。 暗中有这样厉害的对手,不知什么时候会变成自己的同伴出现,墓地中有各种各样歹毒的机关,仅剩的那一种感觉,便是绝望。 唐周转过头看着她:你怕么? 颜淡微微笑了:我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了。他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更不是魔,游离于三界之外,什么都不是。他不会真的杀了我们,只是试探。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人影突然闪进墓室。那人身形挺拔,发丝如墨玉一般,清华万端,丰姿雍容,只是一张脸生得极为丑陋,说话之间,却又能让人忘记了他的容貌,只记得他的风采之盛:在下确然不会出手,若两位活得够长,日后还当相见。 他说完话,身形如轻烟一般从石门间穿了出去。唐周立刻追出去,只一会儿,连那人的一片衣摆都看不见了。 唐周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颜淡看着他:他若是要动手,就有的是机会。可若是说没有恶意,这倒也未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神霄宫主?那神霄宫主就是他了。她语气一顿,又接着道:那人的行事一向是亦正亦邪,有时候杀人如麻,有时候心地又很好,完全是凭他自己高兴。若不是他今日的心绪很不坏,那就是还有别的图谋,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唐周微微苦笑:这世上竟还有这种人。他想起凌虚子还留在后面的墓室之中,正要回头去找,忽听颜淡道:不如先找出口,带着一个疯子,只会碍手碍脚。 唐周点点头:也只好如此。 两人并肩在墓地中越走越深,很快就走到尽头。那墓地的尽头,还有一扇石门。 唐周抬手按在石门上,还没用力,石门突然旋开,将两人推入里面,然后吱嘎一声又合上了。 眼前的,已经不是墓室,简直如同皇宫一般华丽。 水蓝色琉璃铺地,墙面上镶嵌着如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幽幽的珠光和琉璃相映衬,华美奢侈,却又鬼气森森。 颜淡一指前方:那边似乎还有一道门。 唐周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握住了剑柄,步履沉稳,慢慢往前走。他忽然停住脚步,盯着那道门边:有人。 颜淡闻言,立刻走过去,讶然道:真的有人。 门边的yīn影中,倚墙坐着一个紫衣女子,脸色煞白,细长的睫毛正轻轻颤动。那紫衣女子听见响动,慢慢睁开眼,如水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陌生人。 这个女子怎么会孤身处于墓地之中? 颜淡后退一步,微微笑问:姑娘,你怎的会在这里? 那紫衣女子看着他们,没有动弹,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颜淡会读唇语:你是被人带进这里来的?你不会说话,是哑巴?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颜淡奇道:你不是哑巴,那为什么不会说话?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她被点了哑xué。 颜淡往旁边一让:xué道这门学问,师父没教,师兄博学多才,想必是会的。唐周不客气地把她往前一推:你照我说的做。 颜淡觉得更奇怪了:为什么? 唐周冷着脸:你做是不做? 东风压不住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颜淡只得走上前,听着唐周师兄的命令:腰往上三寸,太多了再往下,向右你这是往左边了颜淡将人翻来倒去,总算推宫过血了一遍,那紫衣女子满脸红晕,闭着眼不敢睁开,睫毛轻轻颤抖。颜淡微微笑道:你不要害羞嘛。她动手都是如此,要是换了唐周来,只怕那位姑娘当场就要为保名节而自尽了。 紫衣女子站起身来,脚步还有些不稳,敛衽行礼:多谢公子和姑娘相救。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她抬起眼,看了唐周一眼,脸又红了。 只见唐周一反常态,温文有礼地应答:在下姓唐,唐周,糙字慎思。不知姑娘芳名? 那紫衣女子脸上微红,轻声道:小女子姓陶,名紫炁。 颜淡想了想,约莫记得九曜星之一便叫紫炁,这位陶姑娘的父母真是奇怪,竟然会取这么一个名字。 陶姑娘和唐周在前面走,时不时说几句话,颜淡识趣地走在五步之外,在心中默念,苍天保佑,快让唐天师觉得她跟在后面很碍眼,立刻将她驱逐,她便可重获自由,保佑保佑。可是念了半天,只听唐周回头道了一句: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 竟然还敢嫌她磨蹭?她已经那么识相了。颜淡微微一笑,一脸天真无邪,语气温软:师兄,人家走得太久了,脚疼。 唐周看着她,语气凉冷:师妹,你又在顽皮了。然后转头向着陶姑娘说:我师妹她健壮得很,连一头老虎都打得死。你若是累了就说一声,我们歇歇再走。 颜淡柔入风地一笑,明眸皓齿:师兄,瞧你说的,真是。背过身将牙咬得格格响,这个混账,竟然敢这样说她!就算是再豪慡的女子,被人说成健壮连一头老虎都打得死都不会高兴吧?区别待遇也不用这么明显! 她嘟着嘴,敢怒不敢言,只好别过脸去瞪过道的墙。陶姑娘正说起她被掳来的经过,是一个容貌极为丑陋、丰姿清华的男子将她带到这里来的。颜淡想,大概就是那位神霄宫主了。正这样想,脚下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得很重。更该死的是唐周还往前走了一步,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超过了五步,害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在地上向前硬生生拖了一步。 唐周听见动静,大步走过来,长眉微皱:你在做什么?好好地走路也会摔? 颜淡在地上摸索了一阵,似乎是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便拿了起来:我是被这个东西绊到的。 陶姑娘看见她手中那个东西,立刻发出一声惊叫,踉踉跄跄后退。而颜淡也看清了,自己手中举着的竟是一颗骷髅头骨。 陶姑娘后退的时候也被绊倒了,她摸到的是一根长长的肋骨,脸色煞白,怕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唐周走过去扶她,颜淡立刻又被拖出好几步,简直像受了车裂之刑,愤愤道:唐周,你这个混账!还不快停下来! 又入险境 颜淡蹲在地上,躲躲藏藏地用妖术为自己治愈零碎伤口。 唐周根本不同qíng她,反而觉得她是故意拿这个骷髅头骨来吓人的,并且又把那通早说烂了的要把她收进法器里的威胁又说了一遍。 苍天待她,何其不公。 唐周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语气平淡:你歇好了没有? 颜淡不理睬他。 唐周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们该走了。 颜淡还是一动不动。 唐周居然走到她身后,托住她的手臂往前拖。颜淡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便回过身搂住他的颈,柔声细语:师兄,当初你我学艺山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下你身边又多了别人,果真便要负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么? 唐周看着她不说话,颜淡似嗔似怨地叹了口气。 唐周松开手,将她扔在地上,转身便走。 颜淡连忙站起身,这次学乖了,和前面两人始终相隔四步,万一再发生什么事qíng,也好有一步留着打底。 她被唐周扔在地上,身上还有些疼,不由小声嘀咕:被我开个玩笑反应就这么大,怎么开我玩笑的时候就不见客气她心中想着等有一日有了无穷妖法,一定要将唐周先零碎剁再整个浸盐水最后活埋,这样想了一会儿,心中怨气稍稍减轻。 三人走了长长的一段地道,眼前的路变成了两条,两条路一模一样。颜淡趁着他们在讨论走左边还是右边时,仔细地打量周围。慢慢往上看去,只见头顶上是一段断龙石,只要一触动机关,石头放下,恐怕被关在里面的人就没有法子脱身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两条路的顶上竟然也有断龙石。 唐周看了她一眼,问:你会选那条路? 颜淡抬头向上看:哪条路都不选,就坐在这里。 唐周说:那好,就走右边,说不定这两条路其实是相通的。 喂 没有靠山,本事又低微,只能向恶人低头。颜淡叹了口气,想她从前是如何风光,如今竟然被一个凡人欺压到头上,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的风光已经入土半截,风烛残年,恐怕马上就能入土为安。 右边石道修得并不深,百步就走到底,尽头还是一间墓室。颜淡已经心生敬意了,一座墓地修成这个模样,不知要费多少人力钱财。当她看见石室中的景象,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风雅。 这间石室同之前地上铺满水蓝琉璃、墙上镶着夜明珠的那间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了。里面的摆设齐全,湘妃竹制桌椅,青花瓷茶具,白陶花瓶,七弦古琴,所能想到的一样都不缺。棋盘摆在桌上,黑白子争雄,正下到一半。 陶紫炁走到琴桌前,抬腕拨弦,琴声叮咚,如珠落玉盘:这张琴是由桐木和梓木做的,音色悦耳,看来琴主人定是jīng通此道的高人。 唐周站在墙边,看着墙上那幅水墨画,江上烟水弥漫,绰绰影影可见青山逶迤,一笔一划,风骨清华。颜淡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死场,夜忘川,huáng泉道。 陶紫炁闻言,不解地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颜淡露齿一笑:陶姑娘,你相信我去过幽冥地府么? 陶紫炁一下子坐倒在竹椅上,刚刚开始红润的脸色又刷得白了。 唐周语气不善,斟字酌句:师妹,现在做梦还嫌太早。 颜淡一摊手:好罢好罢,说笑而已,大家不要那么较真嘛。她转身走到茶几边,只见软垫上摆着一只沉香炉,是檀香木雕,里面贴着一层铜锡。仔细一看,就会觉得这只沉香炉很像一朵莲花。她伸出手去,慢慢摩挲,从边角上刻得jīng致的莲叶,到炉壁上栩栩如生的菡萏。她微觉恍惚,好似置身于寂寂空庭之中,赤足踏在冰凉的石砖上,落地时会发出嗒嗒的声响,慢慢在长庭回d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