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容教授非常厌恶这个路口。三十年前就很乱,修了这个高架桥快二十年了,乱象也丝毫没因有警察值岗、辅警协助有改善。这话不对,应该说改善不大。 杨大夫很难受地萎靡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顾不得孙子开了空调,也摇下半截车窗玻璃透气。这开开停停、时不时还急刹车一下的,晃得他有些目眩头晕。 听老婆和儿媳妇在抱怨交通乱象,他也哼哼唧唧地插话道:“那些在路口乱窜的,巴不得有司机撞他呢。你们去骨科看看那些交通肇事住院的,不管伤轻伤重,没理的都要狠咬司机一口,就想着叼住了40%,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这么说倒让人觉得那交通法是恶法了。” “我觉得爸说的对。对司机来说,只要发生交通事故赔偿,不管对错,来年的保险就要加钱。行人违法却没有什么有效的约束。光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却强调行人处于弱势地位。看那些在马路上乱窜的,逼得司机在绿灯时也不敢正常行驶,我倒觉得他们是凌驾在法律之上的强者呢。” 容教授喜欢车、也喜欢开车,所以她深恶痛绝不按交通规则走路的行人。 杨宇坐在儿子的后面,见右转进入禺东西路后顺畅了,就开口问:“儿子,你知道怎么走吧?” “嗯。我知道,前面右转上广园东路,就是这导航上的地址,露露现在给我开了位置共享。” “那就好。”杨宇靠回去,闭着眼睛开始补觉。 罗主任等人也相继合眼补觉。昨夜都过了零点才到酒店,这对于习惯在十点前就睡觉的他们来说,飞机上提前睡的那几小时根本没用。 然而没顺畅两分钟,拐上广园东路就遭遇到要并道去快速路和火车东站的又一个交通混乱的节点。 杨大夫看着车流换线的乱象,忍不住跟孙子嘀咕:“这广州怎么还是这么乱。” 杨梓笑笑,他在广州这些年,还感觉交通情况越来越好了呢。尤其是今天周六,出来的还早,车也不多,用不着着急。 杨大夫看孙子嘴角带笑、不急不愠的模样,忍不住表扬孙子:“你倒是个能沉住气的。” “等过了这块儿就好开了。”杨梓安慰爷爷。“要是知道这块儿周六也这么乱,我刚才就在天河北路上掉头,走天河东路上广园路了。” “是应该那么走。”杨宇发话。 “天河北路的红绿灯多,也是开开停停的。”容教授觉得怎么走都不好。“投资几百亿的内环线,还是没解决了广州的拥堵。” “过了这块儿就好了。”杨梓比谁都能沉住气。 事情就像杨梓所言,过了这个交通节点,车辆没有明显见少,行驶速度反上去了。限速为80公里了。 容教授就提醒儿子:“慢点儿开,别超速了。” “嗯。”杨梓沿着广园快速路向东行驶。 * 甘泉在姐姐跟前晃了两趟没见到什么反应,就伸手去她眼前晃:“阿姐,回魂啦。一大早看什么呢?” “看你杨哥他们到哪儿了。”甘露抿嘴笑,她把手机上的位置共享给弟弟看。 甘泉凑过去一看,说:“挺快的啊。” “他自己开车,又是周六,自然比我们每次回家做大巴快。” “阿姐,我们昨天其实可以在五山那边上车的。” “我觉得去始发站坐车,上车就可以安心睡觉。舒服。” 甘泉忍不住翻个白眼,说:“也就是杨哥开车送我们啦。” “嗯。”甘露答应一声,眼睛又盯牢在手机上。 甘泉顿觉没意思,凑到甘妈妈跟前的说:“老母,你留阿姐在家也没意思了。人在心不在,早点嫁出门吧。” “不行。得她读完大学的。”甘妈妈在儿子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去读军校,你阿姐嫁人,家里可就我和你老窦了。” “老母,你和老窦正好可以过二人世界啊。” 甘妈妈摇头:“你住校这些年,我和你老窦过够二人世界了。要不你早点生个孙给我抱?” “nono,我自己还是细佬仔呢。”甘泉把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也顾不得阿姐在身后嘲笑自己,往院子里去找老窦倾改(说话)了。 甘父一大早就起来剪荔枝、摘龙眼,加上亲哥家送过来的黄皮,堂兄家送过来的香蜜阳桃,现在都漂漂亮亮地装进红漆竹筐里。这些水果都是今早摘下来,且全是一等一好品种的好果子,去哪儿都是拿得出手的。 甘父看着备好的体面回礼,不禁就为杨家上门提亲的时间点好感到轻松,也觉得这个亲家好相处了。 “老窦。” 泉仔笑嘻嘻的。 “么事儿?”甘父平时就很喜欢自己这对儿女,昨晚更是开心。儿子回家便把这一周的收入转给自己,美名其曰为阿姐的亲事出把力。虽用不着儿子的钱,但做父母的就没有不为孩子这样做法感动的。 “我阿姐开了位置共享,杨哥的车快到新塘客运站了。我想开摩托车去接一下。” “那就是快到了啊。” 姐弟俩平时从客运站走到家,最多也就用半个小时的。 甘父回屋把摩托车钥匙拿给儿子,叮嘱他说:“天热,你别往远了去,你没有驾照。把头盔戴好。” “嗯,我就到街口那儿,不远走。”甘泉笑嘻嘻地接了钥匙,出去把头盔扣脑袋上就要发动摩托车,甘露追出去把头盔给他系好。 “热,阿姐。” “嫌热你在屋企等。” 甘泉一笑,骑着摩托车出了院子。 甘父在屋里问妻子:“阿莲,热水烧好了?” “烧好了。茶杯都准备好了。” 一会儿杨家人到来,他们要用白开水待客,以示自家清清白白。等杨家奉上提亲礼,他们奉上回礼,便去拜见老寿星、吃应亲宴。 * 杨梓下了广园快速路,一个接一个的红灯,开开停停,使得车上的人无法再补眠。 “快到了?”杨宇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快了。露露说她平日从车站走到家要二十多分钟。”杨梓见车上的人都在努力让自己精神,就没话找话地介绍起来目的地来。 “露露说他们以前属于沙埔镇的,人口不到两万。后来2004年增城市调整行政区划分,他们就归入了新塘镇。当时永和、宁西、仙村镇是和沙埔镇一起并入的,听说宁西镇今年还要再独立出来。” 容教授这次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她接着儿子的话说:“听说沙浦这面有个鹤海,变成湿地公园了?” “那我倒没听说,也没有去过。我只去过海珠湿地公园。我没往增城这面来过。”杨梓实话实说。 杨大夫揶揄孙子道:“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过来。” “是啊。再遇上昨晚那事儿,儿咂,你该把甘露姐弟俩送回家,而不是把他们送到长途客运站。”杨宇指点儿子。 “对啊,憨木仔,你得跟你父亲学的。” 杨宇斜睨一下容教授说:“昨晚你这么告诉我的。”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记着呢。听说湿地公园挺美的。成千上万的白鹤时而在浅水觅食,时而腾空飞舞,祥和壮观。绿草如茵的堤岸边,一泓光影斑驳的浅水中,有一片枯而不倒的荔枝林,以其粗大的躯干和苍劲的枝桠,展示着生命不死的奇特,嗯,还有与天地间超然的艺术造型之美。”杨宇摇头晃脑地背诵。 杨大夫和罗主任听得乐不可支。 “爸,你从来抄来的这些?” “你妈怕我跟亲家老爷无话说,提前准备了沙埔镇的自然风光让我背。幸好不用背新塘镇的工业发展。” 转过一道弯,杨梓看见甘泉提着头盔,跨在摩托车上向自己招手。 第81章 81鹤之洲 夫妻俩的观念是女儿出嫁后…… 灿烂的骄阳下, 干干净净的少年郎脸上,洋溢的清澈笑容比骄阳更纯粹、更热烈,刚刚克服晕车的杨大夫, 才醒过神来里就被甘泉的笑脸打动了。 杨梓看到甘泉,轻声按下喇叭, 放慢车速向甘泉挥手。甘泉扣上头盔,发动摩托车,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引路。 杨大夫则回头对儿子说:“小宇, 一会儿给杨梓小舅子的红包加倍,我给。” 容教授赶紧手忙脚乱地调整手提包里的利是封。 罗主任轻嗔他一句:“你又给容容找麻烦,这是又碰着那根神经了。” “我刚才看那孩子笑得真好看。” 罗主任失笑:“你当那是小蓉啦。” 杨大夫认真地点点头。在成人的世界不说尔虞我诈, 但也是带着假面具混了一辈子,不知怎么就更喜欢看少年人的纯粹笑脸。他摸下自己不太见老态的脸, 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啦!老啦!要是人一辈子不老该有多好。 转了一道弯,又往前开了几十米, 甘泉头也不回地转进院子了。等杨梓开到了门口, 他又笑嘻嘻地跑出来,朝杨梓招招手,便绕到车右侧,帮忙拉开副驾驶门。 “杨爷爷。”甘泉嘴很甜, 认人的本事也一等一地好。 “是泉仔吧!听说你高考考了670分。”杨大夫真心实意地夸赞甘泉。 甘泉笑笑。等杨大夫落地站稳,她又扶住后面下来的罗主任,很热情地叫人:“罗奶奶。” 罗主任顺着杨大夫的夸奖说:“泉仔是好样的。” 杨梓打开尾箱,杨家人刚拿下提亲的礼物,甘父和甘妈妈迎了出来。俩人热情地招呼道:“是亲家老太爷、老太太,亲家老爷、奶奶到了, 快屋里请。” “屋里请。” 杨宇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儿子,伸手与甘父相握:“亲家老爷好,亲家奶奶好!” “好好!屋里请。”甘父谦让,他请杨大夫夫妻在先走,然后是他和杨宇并肩,再后是甘妈妈和容教授,最后是两手提满东西的杨梓和空手的甘泉。 “杨哥,我只能帮你锁车门。这些我不能沾手。” “好。”杨梓指点甘泉锁了车门,即将出炉的郎舅俩一前一后地进门。 杨梓进门就眼前一亮,正给自己祖父母、父母亲递水的少女,亭亭玉立宛如夏日荷塘含苞待放的莲花。那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映衬着那双玉手的莹润指甲,好像突然间有一只巨手掐住他的喉咙,令他不得呼吸。 杨宇看儿子那傻样,只好笑着把儿子手里的提亲礼接过来,一样样摆放到茶几上。 等众人都坐下、喝了几口白水之后,杨宇便开门见山、很诚恳地对甘父甘母说:“令爱冰聪玉雪,蕙质兰心,犬子倾心慕恋,我父母亲携我们夫妻俩厚颜登门求亲,望亲家老爷、亲家奶奶赐予缔结良缘的机会。” 容教授跟着补充道:“露露是个好女子,福泽深厚,旺夫旺家,还请亲家老爷亲家奶奶允了婚事,我会对露露和小蓉一样。” 甘父和甘妈妈微微点头。甘父谦虚道:“小女以后还要靠亲家奶奶教导。” 罗主任很慈爱地把甘露拉到自己的身边,把容教授递给她的小小首饰盒打开,把一对开口款式的金戒指戴到甘露的食指上。 容教授又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深红色的首饰盒,说:“这是提亲礼之外,我给儿媳妇预备的礼物。露露,你看看喜欢不?” 甘露红着脸接过,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把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哪怕是从来没有过任何首饰,也没有逛过什么珠宝首饰的柜台,甘露也能猜出来这条项链绝不会便宜。她拿着首饰盒,不知道对这贵重的、出乎意料的礼物该做出什么反应。 杨宇轻推儿子一下,说:“你岳父岳母允了亲事,你去帮露露把项链戴上。” 甘妈妈轻轻拉下丈夫,呶呶嘴用眼神问丈夫该怎么办。这是杨家看重自家闺女,这时候怎么好说不让女儿接亲家奶奶的礼物?他按住妻子的手指,不让妻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