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10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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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叔父,刚刚俞先生给侄臣讲了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旧事,教导侄臣要善修德政,孝悌友爱……” 俞士悦心中松了口气,连忙道。 “陛下,臣知罪。” 果不其然,这句话成功的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问道。 “俞卿这是什么话,你有何罪啊?” 俞士悦跪倒在地,道。 “陛下明鉴,臣身为太子府詹事,本该为太子殿下讲授历代理政得失,可是,臣却一时失言,在经延上讲了这些闲散轶事,耽搁了太子殿下的课业,自然是臣之过,请陛下降罪。” 这个解释倒是也勉强说得过去,不过,朱祁玉听了之后,却是有些哑然失笑,道。 “理政得失是要的,可是这些帝王轶事,倒也不能算是耽搁了课业,俞卿起来吧,朕不怪你就是。” “谢陛下……” 俞士悦这才站了起来,心中却是默默的捏了把汗,随后,他赶忙道。 “陛下,那臣,是否要继续往下讲读?” 对于现在的俞士悦来说,没有什么比把刚刚的事情赶紧遮过去更紧要的了。 然而,往往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天子摆了摆手,道。 “不着急……” 说罢,目光转向一旁的太子,天子问道。 “金屋藏娇的故事,朕也知道,不过,朕想知道的是,太子从这个故事里,是怎么想到,要善修德政,孝悌友爱的?” 完了…… 俞士悦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知道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听到皇帝这么问,太子眨了眨眼睛,小脑瓜也有些转不过来,只能老老实实的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如实说了一遍。 “……先生说,刘荣被废,是因为他不修德政,不爱兄弟,所以侄臣作为太子,要修德,要友爱。” 朱见深初时说的还算顺利,但是,越往后说,他越觉得,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微不可查,再抬头看,不知何时,皇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殿内的群臣,包括俞士悦在内,都已经跪倒在地,转眼之间,就只剩下小太子一个人还站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朱见深觉得,自己站着好像也不好,于是,默默地也跪了下来。 片刻之后,朱祁玉的声音终于响起,确是平静的很,他看着底下的俞士悦等人,道。 “你们都跪着做什么,别吓着深哥儿,都起来吧。” 然而,俞士悦却不敢起,而是叩首道。 “陛下,今日之事,非太子之过,实乃臣等教导不周,还请陛下降罪臣等。” 其他东宫属官虽未开口说话,但是,也纷纷叩首拜倒,只有朱见深一个人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此状况,朱祁玉眉头紧皱,声音也变得有些不悦,道。 “讲些前朝旧事而已,这本就是史记中的内容,又不是你们编的,而且,太子说要善修德政,又没有错,朕为何要责罚?” “都起来吧……” 第1078章 步步紧逼 “谢陛下!” 清宁宫中,诸臣相互看了一眼,明显觉得天子这话并非真心,可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跪着显然就不合适了。 于是,众人只得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不约而同的偷偷打量着天子的神色。 不过,这个时候,朱祁玉却显然没心思管他们,他的目光落在朱见深的身上,招了招手,道。 “太子,你近前来。” 朱见深很听话,虽然被刚刚的场面吓着了,但是,还是乖乖的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朱祁玉的身前。 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太子,朱祁玉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问道。 “太子,你是储君,若有一日,朕大渐不起,自当是你继位。” “既是如此,朕问你,若有一日,朕,太上皇,圣母,太后,皆已不在,你来承继皇位,会如何对待朕之诸子,又如何对待朕后宫中的诸妃嫔?” 这话一问出来,朱见深尚未察觉,但是底下的一干东宫属官,脸色却不由一变。 然则,现在这个场面,他们也不好插话,只得祈祷太子殿下能够应对得当。 所幸的是,应该说这段时间以来,东宫对太子的教导还算成功,又或者,早就有人防着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早早的将答桉告诉了朱见深。 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朱见深声音稚嫩,道。 “皇叔父之前教导侄臣,无论是父皇之子,还是皇叔父之子,皆是侄臣亲族兄弟,应当爱之如一,侄臣继位后,自然要将他们分封各处,藩屏我大明社稷。” “宫中汪娘娘是皇后之尊,当尊为太后,杭娘娘及其他妃嫔,各尊为太妃,荣养宫中。” 这个答桉,还算是周全,让底下的众臣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当然,不算完美。 其实,当朱见深说‘继位后’这几个字的时候,在场诸臣便是心中狠狠一颤。 要知道,虽然是皇帝发问,但是,这种话又岂能轻出于口,就算是要说,也得是皇帝再三询问,恕言无罪,方可谨慎而言。 但是朱见深就这么接受了这个假设,但凡他的年纪稍稍大上一些,怕是立马外头就会传言太子盼着君父早日驾崩。 所以说,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至少,太子殿下现在哪怕有时应对不当,也可以用年纪来敷衍过去。 因此,听了这番话之后,底下的俞士悦连忙道。 “陛下圣体康健,岂有不预?” “太子殿下年幼失言,此臣等教导不周之过也,请陛下降罪。” 这摆明了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但是可惜的是,朱祁玉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思。 轻轻摆了摆手,朱祁玉道。 “俞卿,你何必这么紧张,朕只是和太子随便叙话而已,你这动不动请罪的,难不成,是怕太子在朕面前说什么实话?” 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了。 俞士悦跪倒在地,道。 “陛下明鉴,太子殿下仁孝德厚,心纯至诚,臣……” “既是如此,便在一旁侍奉便是,不必多言。” 话未说完,就被天子打断,一股沉重的威势扑面而来,显然,天子对于他屡屡阻止的举动,已经十分不满。 见此状况,俞士悦叹了口气,也只得退至了一旁。 朱祁玉倒是没有在他身上放太多的精力,将其斥退之后,目光便重新放到了朱见深的身上。 如果说,这个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朱见深这个小娃娃,而是其他老于朝局的大臣的话,就会发现,朱祁玉的眼中,莫名闪过一丝愧疚之意。 他当然知道,这些问题,包括他接下来要提的问题,对于这么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为难,可是…… 轻轻吐了口气,朱祁玉的眼神平静下来,继续问道。 “那朕再问你,既尊皇后为太后,那如今南宫中的端静皇后,还有你的母妃周氏,又该如何?” 这又是什么问题? 俞士悦在旁,略略有些疑惑。 如果说,刚刚皇帝问太子登基之后,该如何对待诸皇子和皇妃,尚是担忧身后事的话,那么,问起端静皇后和周贵妃,又是为何呢? 当然,这个时候,他无论能不能想明白,都已经插手不了了,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只见朱见深想了想,理所当然的道。 “端静皇后是侄臣嫡母,自然应和侄臣母妃一同尊为太后。” “三宫并立?” 朱祁玉的脸色有些莫名,看的一旁的诸大臣有些害怕,旋即,声音便再度响起,道。 “那又该以谁为尊?若是三宫太后有所争执,太子当如何裁决?”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不为别的,实在因为,这个问题太过诛心,别说是朱见深了,就算是换一个成年的太子来,也是极难回答的。 首先是以谁为尊的问题,这个并不算难,因为有礼法规制在,自然是以太子嫡母钱皇后为尊,剩下两宫,不好区分,但是以现在这个场景下来说,肯定是答以汪皇后次之,周贵妃再次之为宜。 可这其实就是要命的地方,如果说,前一个以谁为尊的问题,还算隐晦的话,那么,后头问三宫有争执,如何裁决的话,就是真正要命的问题了。 因为追根究底,这三位其实代表的意义有所不同,钱皇后是太子嫡母,代表的是礼法统绪,周贵妃是太子生母,代表的是孝亲之道,汪皇后虽然两边不占,但是,她是当今圣上中宫皇后,若是太子继位,不谈法统出于谁的问题,至少从情理上,太子承了当今圣上皇位,算是有恩于太子。 礼法,孝道,恩义,如何选择?这便是皇帝问题的核心! 可以说,对于现在的太子来说,不管他怎么答这个问题,不管他选哪一个,都是错,传到朝堂上去,都会引来无数的非议。 于是,众人不由纷纷将担忧的目光投向小太子,果不其然,小太子脸色有些茫然,明显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了半天,小太子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皇叔父,侄臣觉得,虽是三宫并尊,但是还要以钱娘娘为尊?” “为何?” 天子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步步紧逼。 朱见深小脑袋上也有些冒汗,道。 “之前先生们教过侄臣,上下有序,尊卑有别,钱娘娘是父皇的皇后,自当以钱娘娘为尊。” 这话倒是也不能算错,但是却未必是皇帝想要的答桉,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在场众臣纷纷望向了皇帝。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皇帝的脸色仍旧看不出一丝喜怒,而是继续问道。 “好,既然你说要以端静皇后为尊,那朕再问你,如若你得了珍奇之物,按例当奉端静皇后,可你母妃也执意要取,你该如何?”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