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9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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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这些私垦田重新回到藩王的手中,就相当于朝廷之前付出的代价,折损了一大半。 说白了,朝廷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把田地再送回他们的手中,天子有这么好心? 有陷阱! 这绝对不正常! 一时之间,不少藩王不由响起,前段时间于谦的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风平浪静了。 要知道,当初在殿中,天子可是尽力维护于谦,希望能够息事宁人的,要不是他们这些藩王步步紧逼,是不会有十王府之事的。箣 而且,朝廷上下一直都有共识,那就是,天子对待于谦,殊遇非凡,信任倚重,远非普通臣子能及。 其实,要不是只有于谦的身份地位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这些藩王也是不愿意招惹他的。 可事情出了之后,却诡异的迅速平静下来,这一直让他们怀疑,是不是背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难不成,这次天子就是来替于谦算账的? 保不齐,他们一旦接了这个差事,反手就是鸡飞蛋大。 毕竟,朝廷上下,肯定是不会答应把官田交给他们来经营的,而现在,这些官田又已经被各地衙门接管。 如果说有天子的允准,哪怕单单是默许,他们就能派人把这些田‘拿’回来。箣 但是如果天子到时候态度暧昧呢? 说到底,背后没有天子的支持,他们也不敢动手强抢。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到了最后,很有可能,他们既没有办法从地方官府手里把田地拿回来,还要承受满朝的非议。 再延伸下去,说不准,这便是礼部一直在等的,宗藩改革的契机,也有可能, 不能答应! 绝不能答应! 想明白这些,底下几个藩王顿时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纷纷道。箣 “陛下,的确不妥,朝廷官田,岂可让臣等来经营!” “不错,此举不合规制,还请陛下三思。” 看着他们这副样子,朱祁钰不由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他转向周王和鲁王,道。 “二位叔祖所言有理,不过,也并非没有变通之法。” “官田是朝廷田亩,的确和皇庄不同,所以不可照搬,但是,在朕看来,谁来经营却并无大碍,关键的是,税赋能够按时征缴便可。” “何况,百姓疾苦,虽租种官田,但是没有良种,耕牛等物,收成也并不好,这些器物若是朝廷提供,以如今国库之力,支撑不起,各地藩王慷慨解囊,愿意购置良种,耕牛供百姓使用,自然是好事。” “至于建立田庄,则是为了引水灌溉便捷,也是为了保护收成,谨防有不轨之徒肆意践踏田地,都是为了百姓着想。”箣 “然则,这些毕竟需要银两,不可能白白提供,让这些百姓在官田税赋之上,按照每年收成的三到四成,租用耕牛等物,租子仍旧年以递减,五到十年后,减至不交时,便将耕牛及犁器等物赠与佃户。” “这个说法,想来户部是能接受的,二位叔祖以为如何?” 要知道,如今的年景,一头好的耕牛可不便宜,很多家里自己有私田耕种的百姓,攒上个三五年,才能堪堪买上一头耕牛。 藩王们建田庄,本身是为了产量能提升,所以,自然是挑选的最好的耕牛,这样的牛价值更高。 这也就相当于,百姓每年拿出田亩的一到二成,然后租用耕牛,过上几年,把牛变成自己家的。 和皇庄相比,虽然是把田换成了牛,但是本质上是一样的,毕竟一头耕牛也是有寿命的,大概在二十年左右,除去长成的那几年,最能出力的十年,用在了官田的耕种上。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箣 第1045章 胡萝卜加大棒 天子问的是周王和鲁王二人,自然没有其他藩王插嘴的余地。涧 不过,刚刚的这番话,在宁王,郑王等人看来,已经是十分成熟的章程了。 具体的办法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能够拿出这样的章程,说明天子的确对此事早有考虑。 还是那句话,这些田地如果真的回到自己的手里,那可是一笔长期稳定,而且还不必担心出事的钱财。 这对于如今因整饬军屯而大受打击的藩王们来说,很难不心动。 因此,听了天子的说法之后,他们望着周王二人的目光就变得有些热切。 天子的态度已经摆明了,现如今,只要这两位最年长的藩王松口,那么剩下的人,便可以顺理成章的答应下来了。 不过,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周王二人对视一眼,却仍旧有些迟疑,一直没有答话。涧 站在周王的立场上,感受到旁边几个藩王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但是,就算是藩王之间,也毕竟不同。 和郑王,宁王,伊王这些在整饬军屯中损失惨重的藩王相比,周藩和鲁藩虽然同样有所损失,但是,因为于谦还没来得及亲自过去,就被天子拎回了京师,所以,损失有限。 正因于此,他们也更加冷静,除此之外,其他的这几个藩王,除了伊王之外,就算是辈分够大的岷王,其实年纪也不算大。 这就导致,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都没有足够的经历。 没有经过建文年间的朝不保夕,如履薄冰,也没有经历过永乐年间的各种明褒暗贬,步步紧逼。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不会理解,朝廷对于藩王到底是何等的忌惮和防备。涧 虽然现在天子的态度十分诚恳,看似也考虑的十分周全,但是,对周王等人来说,他们还是觉得,稳妥起见,不要干这些,容易招致忌讳的事情。 因此,沉吟良久,周王最终还是开口道。 “陛下所言,的确可行,但是,臣等才德浅薄,何敢当此大任?” “再者说,臣等府中不过是些护卫家丁之流,并无精通民政之人,亦无卫队可以保护田庄安全。” “若是臣等自家庄子,经营不善有所损失也就罢了,但官田乃朝廷之产,若出差错,臣等无颜见陛下也。” 话音落下,文华殿中安静了下来。 应该说,面对着天子一次又一次的煽动,周王也有些无奈,尤其是他看得出来,底下一众藩王都已经动心的情况下,如果还是不下猛药,那么,他只怕要成为那个阻拦大家利益的人。涧 既然如此,两害相权,他也就只能冒着犯忌讳的风险,把话摊开了说了。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周王等人还是怀疑,天子的举动,是不是在试探他们。 皇庄有利可图,这不错,但是,这中间牵扯的东西很多,尤其是涉及到官田,那么,如何管理佃户,安抚百姓,收缴赋税,乃至是和官府之间的沟通,这些都是问题。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就得有通晓民政的人来处理,而为了防止佃户们偷盗耕牛,同时也是防止有不轨之徒毁坏田庄,势必要有足够的卫队日夜巡视。 这二者前者代表着赋役民政,后者代表着卫队军备,如果说,他们这些藩王能够将这两个问题都解决,那么,代表着什么呢?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田庄的护卫,或许并不需要正规的官军来负责,藩王自己豢养的家丁打手,大体也能胜任。 但是,这种涉及到武备力量的问题,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说句不该说的,假如易地而处,他们身在朝廷的立场上考虑的话,谁知道藩王们会不会借田庄护卫之名,行蓄养私兵之实?涧 就算这不是天子的试探,可这个隐患存在,对于藩王来说,就是一个随时可以葬送自家的雷,所以,宁可不贪这个利,也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这话说出来,前半句的时候,底下的几个藩王还有些失望,但是,随着后头周王几乎把话给挑明之后,他们也纷纷沉默下来。 朱祁钰也没有说话,缓缓拧起了眉头,似乎他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一般。 片刻之后,朱祁钰轻轻点了点头,道。 “叔祖之意,朕懂了。” 一时之间,文华殿中的气氛有些沉郁。 郑王,宁王这几个人,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情。涧 原本,他们已经接受了现实,但是皇庄的路子,又给了他们拿回这些田地的希望。 虽然说肯定比不上以前,但是,总归能找回来些。 结果,这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周王的话,便如一头冷水兜头浇下,让他们彻底清醒过来。 “陛下,臣也以为……” 开口的是伊王,他和郑王,宁王这几个冤大头相互看了一眼,皆是觉得,相比于利益,还是自家封地的传承更要紧,所以,正准备附和一番周王的话,给天子个台阶下,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却不曾想,这个时候,天子也同时开了口。 “既是如此……” 听到这道声音,伊王顿时住了口,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在了天子的身上。涧 只见天子眉头微皱,沉吟着缓缓道。 “这件事情的确是朕考虑不周了,周王叔祖顾虑的是,不过,若是此事由朝廷来做,却也不妥。” “一则,如今国库空虚,拿不出这么多的银两来购置耕牛器物,二则,各地官员,本就固有苛捐杂税,屡禁不止,此事全盘交给户部主理,最后还是要落到地方衙门当中,朕也不甚放心。” “依朕看,不妨再稍加改动,各地新收官田仍旧改组为皇庄,朕会从宫中找几个内宦,仍任为矿税监使,分别负责此事,耕牛,种粮,器物等由各藩王出银购买,若需地方官府,官军协助,则由矿税使居中协调,田租及税赋征缴,也由矿税使负责。” “同时,诸王派遣王府官参与其中,作监督之用,若矿税使及地方官府欺压百姓,徇私舞弊,调查明白后,可上奏参劾,每岁收成之后,诸王所得,依照收入三成到四成之间,依岁递减,如何?” 话说到这,其实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所在。 周王等人担心受朝廷忌惮,朱祁钰又何尝不忌惮藩王的势力扩张,威胁到朝堂呢?涧 所以,皇庄要开下去,但是,却不能由藩王来控制,这是一定的,当然,就像他刚刚说的一样,也不能由户部或者地方的官府来控制,不然的话,一层层的压下去,到最后只会变成一项苛政。 想来想去,由中官来负责,是最保险的,但是,中官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除了皇帝之外,基本不受任何的衙门和势力控制。 朝堂上的文官们瞧不上内宦,可地方上的镇守太监也瞧不上那些地方官员。 别看朱祁钰现在手底下有一帮能干的宦官,好似对舒良,成敬,怀恩这种心腹之辈也十分宠信纵容,可实际上,没有人比朱祁钰更知道宦官的本质。 像是怀恩,成敬这种自幼读书,心怀正气的宦官也就罢了,像是舒良这种底层爬上来的,就需要多加警惕了。 当然,朱祁钰不是怀疑舒良的忠心,而是他非常清楚,恰恰是因为舒良实在太忠心了。 所以,他会变着法的替自己做事,但是手段如何,带来什么后果,他却是不管的。涧 事实上,大多数的宦官,行事都是这般作风,只不过胆量不同,能力不同而已,舒良算是走了个极端,朱祁钰相信,要是有一天,他下令让舒良去南宫勒死朱祁镇,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但是,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优点自然是好用,但缺点就是,只能放在身边,不能放出去。 说白了,这朝野上下,其实只有朱祁钰一个人,能压得住舒良,一旦让他到了地方上做镇守太监之类的官职,那么,必然会酿出大祸来。 像是怀恩,成敬这样的宦官,实在太少,所以要用的话,还是要给这些地方上的宦官套上一层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