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3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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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起身就看到西边河堤赶过来的几人,脸上立马露出喜色,伸手一直,低头对着老人喊着:“爷爷,是四叔他们过来了!” 老人双手撑着膝盖颤巍巍的站起来,抬头看向西边。 刘四一路从上游寻了过来,终于看到带着孙子盯着这条逆河的老刘爷,赶忙加快速度赶了过来。 “老刘爷,上游……上游……上游有洪峰!” “洪峰!” 老刘爷眼一急,伸手便抽了刘四一巴掌,瞪着眼道:“说清楚了,头前这道洪峰刚过去,怎么会这么快又有洪峰过来!” 刘四看了一眼老刘爷身边的小孙子,回头招呼了同村的另一人:“带着小刘子回家,告诉村里面该准备都准备好!” 那人是随了刘四一同从上游赶回来,听到这话,立马带着小刘子往大堤下的三义乡赶回去。 等到人走了。 老刘爷的脸色也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真的又有洪峰要过来了?” 刘四重重的点着头:“我看的明白,头前洪峰平稳过去后,河面降了三尺有余,可是暗流却更多了。上面定然是生了淤塞,要是上面不溃,等到淤塞被上面的洪峰冲开,我们兰考就要完蛋了!” 老刘爷的脸色已经一片黑灰,嘴唇不断的颤抖着:“上游……上游是开封,怎么可能让大堤溃了……” 刘四不断的回头看向黄龙越来越盛的大河:“下游归德府的桃园关、丁家道口、刘家口上个月就开始加派了人手,独独我们这里,那曹贪连月不动声色,整日里高坐衙门,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今年这河要是溃,就得溃在咱们兰考县这里!” 刘四此刻心乱如麻。 自此开年之后,大河两岸的府县,都开始按例增派人手上堤看守,备料河堤,就为了防备可能的春汛溃堤。 偏偏兰考县那个姓曹的狗贪官,去岁过夏之后才上任,狗屁不通,更对河道工务的事情撒手不管。 明明入冬的时候,就该乘着河水减少,修补加固去年没有来得及整修的河堤,偏生这厮整日就躲在县衙听曲看戏。 整个黄河这千里太行大堤,今年要是溃,活该就得溃在兰考县! 老刘爷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大堤上,溅起一片雨水,弄得满身泥浆。 刘四几人顿时慌乱,赶忙上前,将老刘爷搀扶了起来。 “老刘爷,您可要撑住不能倒啊!” “您当了五十年的河工,这条河没人比你更熟悉了!咱们兰考县这一次能不能撑过去,全靠您老了。” 刘四真的是急了,上游肯定是淤塞了。 说不准就是淤在开封府城那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边肯定会想办法给淤塞冲开,哪怕是拼了人命也要带着东西到河里给淤塞炸开。 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兰考这边就得迎接一道经过淤塞不断加强的超级洪峰。 刘四嘴唇流出了一丝血水,他惶恐的看着身边奔流速度已经肉眼可见越来越快的大河。 老刘爷现在整个人只能靠在同村的壮年身上:“完了!全完了!兰考县撑不过了!” …… “怎么可能撑不过去!” “本官的兰考县,乃是大河门户!” “更大的洪峰?” “便是来了,本县便在下游县界炸了河堤,本县治下兰考百姓,自然无虞。” 兰考县城。 满城,唯有城中四条大道连通的县衙修建的最是瞩目。 衙门外是瓢泼风雨,影壁后,却是妓子唱曲,火炉围坐,大鲤咸菜炖豆腐。 兰考县县令曹智圣,左手端着瓷碟,右手捏着筷子在如同大河翻滚一般的铁锅里搅动着,挑起一块老豆腐,吹了两口气送入嘴里。 随后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滚烫的老豆腐变凉下肚。 随后又拿着勺子,盛起一小碗的咸菜豆腐鱼汤,慢条细理的尝了几口。 鱼肉未曾动过。 用曹知县的话来说,这叫借味,吃的是咸菜豆腐。 吃了豆腐,喝了咸菜鱼汤的曹智圣,才再一次的转头看向廊外。 几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脚下是夹着黄泥草鞋的河工汉子。 “炸堤吧。” “就炸下游,咱们和隔壁归德府搭界的那段河堤。” “水不进咱们兰考,百姓便怪不到本县。流不进咱们开封府,府尊便罚不了本县。” “什么劳什子的洪峰,归德府开年就在用工,想来是能扛得住的。” 立在暴雨之中,脚下的黄泥已经被一遍遍冲刷,却一直不曾冲刷干净的河工们,脸上不由的流露出愤怒。 “县尊,现在炸河堤,恐怕也来不及了!” “再者说,就算是敢在洪峰赶来前,炸了河堤,淹不到我们兰考县,可归德府就要被淹了。到时候咱们开封府没事,归德府出了事,这炸河堤的罪名,朝廷也要按在我们身上啊。” 说着话,几名从三义村黄河河堤上赶过来的河工,便齐齐的跪在了地上。 雨水,一遍一遍的从他们的身上拍过。 就好似是在那大河里,屹立着的几颗顽石。 只等什么时候,更大的洪峰到来,这几颗顽石也就会被卷入汹涌的暗流之中。 真要继续吃豆腐喝汤听曲的曹智圣,顿时双目竖起,拍着筷子就砸在了桌子上,噌的一下站起身,正脸看向廊外的这几名河工。 “本县的话,在兰考不管用了吗!” “来人!” 随着曹智圣一声令下,一帮差役立马不知从何处冲了进来。 “县尊。” 曹智圣一派挥斥方遒的模样,沉眉冷目:“你们带着人,押着他们,去下游河道上,将河堤炸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分量。 曹智圣继续怒斥道:“谁若是不听,本县便斩了他!” 第三百四十八章 溃 兰考县衙的差役们亮了刀子。 几名在河道上忙活了一日夜的河工,最终只能默默的低着头,被差役们押出了县衙。 “你们不能这样!” “那大堤不能炸,炸了我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出了县衙,外面的风雨更大,整个苍穹黑沉沉的几乎每一分都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从三义乡赶过来的河工们,对着周围的差役怒吼着,有几人更是彻底的失了神,跌坐在了冰冷淤积着雨水的地面上。 几名差役相互之间看了看,又默默的回头看向衙门。 隐隐约约的,雨幕后面,还有那妓子唱曲的悠长悠长的声音传出来。 “老实说,炸了大堤,咱们这些人可能都要完蛋。但如果不炸大堤,我们现在就要完蛋。” 一名差役将刀送回腰间,脸色亦是分外凝重的开口解释着。 旁边便有另一名差役无奈的摇着头:“都起来吧,说到底咱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兰考人出身,咱们之间也没必要闹的不愉快。你们是河工,我们是差役,可我们家里也有河工出身的。 道理咱们这些人能不懂?可这事情是县尊定下来的,县尊说要炸堤,那咱们兰考县就没有人能够阻拦。除非我们现在就不要命了,顶着脑袋送到县尊跟前。” 三义乡的河工满脸失神,在这风雨下尽是无助。 “可是现在炸大堤,还来得及吗?” 差役瞪眼道:“不管来不来得及,县尊就是我们兰考县的天,县尊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便是往后我们这些人要完蛋了,也是他先完蛋!” 差役这时候也来了火气。 劳什子的兰考县,本就多灾多难,如今有了这么个劳什子的破县令,没人能看到希望。 骂骂咧咧了一阵子,差役们看向河工们:“还走不走,再不走或许就真的来不及了。” 河工们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走走走!先去领了炸堤的东西,然后就赶去下游。” 兰考县城,差役和河工们,在为了将下游的大堤炸开而忙碌着。 城外,三义乡外的黄河大堤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登了上去。 这些人从远处望去,一道道背影好似是同一个人一样。 每一个人都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拿着铁锹铁钎箩筐等等河道上的筑堤、抗洪用具。 视角不断的拉远拉高。 整个兰考县北边的黄河大堤,已经是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这些水雾,皆是从那黄龙奔腾的河道里,因为剧烈的撞击飞溅扩散开来的。 一个个旋涡不断的扩大范围,将附近所有能吞噬掉的东西,统统都给吸入如同黄泥浆一样的河水中。 整个河堤都在一阵阵的震动着,巨浪拍打在岸边,发出震聋欲绝的巨响声,和河堤上河工们的心跳声渐渐同步,每一次撞击拍打,都震人心魄,无尽的天威压得人惶惶不安。 渐渐的。 河水的径流量似乎忽然之间变小了很多。 整个河面极速的下降着。 似乎,下一刻被淹没在河水下无数年的河床,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