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鹤(重生)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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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静的眸光也让人难以轻易知晓她心中所想。 天色微暗。 酒楼中的灯亮了。 一盏又一盏华灯倒映在她的瞳孔里,成?了温暖跳动的影子。 江若鸢慢慢道:“我相信长?君的每一句话,我可以学剑,可以出府奔走,只要我想,无?事?不可做。” 承天书院中,试剑台上剑光闪耀,那一丝触手可及的光亮,像凛冬过后,开?春第一缕日光,足以破尽黑暗。 所以她不怕了。 江若鸢看着梅长?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我也可以逃走……可我不愿。” “因为这正是?我想做之事?——无?论是?为兄长?,为江家,或是?为了告别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 梅长?君默然望着她,心底情绪翻涌。 江若鸢的声?音早已不同于初见那日的忸怩畏缩,一举一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般沉默的气氛中,她看起来却轻松极了,笑着倒了一盏茶递给梅长?君。 一双在柔婉下?藏着坚韧的眼,静静地?望着这个陪她一路走来的好友。 苍穹倾洒下?余晖洗去眉间?萧索,江若鸢含笑的眸子里火色渐褪,染上半壁春光。 她举杯轻笑:“婚期将近,长?君届时难进沈府,可否提前来我江家,送送我这个学剑的徒弟?” 窗外传来一两声?宿鸟的啼鸣。 天色已晚,半空中的风渐渐大起来,树影婆娑于酒楼暖黄的窗纸上。 梅长?君举起带着热意的茶杯。 晚风渐急渐密,她轻轻道了一声?:“定当前往。” 第48章 京城燎火彻明开(七) 这次休沐日较为漫长, 但其?间短暂的相聚,却似瞬息流光。 江若鸢的出阁之日更是如此。 清流派中,对江尚书剑走偏锋之举议论纷纷, 沈党则多是怀疑江尚书?居心不良,两方夹击下,江家岂敢大?张旗鼓, 只在府内简单辞别后,草草将江若鸢送出门去。 梅长君站在江府门口?, 看着一顶小轿在寥寥乐声中渐行渐远, 眼中苍莽如江浙连天的风雨, 绵延不绝。 尚书?与夫人没?有?出?院子,江若鸢的生母也只在院子拐角处遥遥看了江若鸢一眼。以致最后分别之时,江府门口?只有?梅长君与一位服侍江若鸢已久的嬷嬷。 她看着清寂萧索的街道,提醒梅长君该离开了。 梅长君沉默许久, 侧目去看映着霞光的江家牌匾,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真快啊。” …… “真快啊,从去年冬日到如今, 皑皑冰雪已化?作春水融融,竟让人记不起京都的冷风是何?等刺骨。” 沈府倒是举办了一个小宴,邀了不少朝中人。如今沈首辅仍是当之无愧的掌权者, 即便是与之相对的清流一派,也需得给上?些面子,前来赴宴, 言笑晏晏。 但无人的角落中, 有?一位年轻官员的脸色却显得不合时宜。 他举着杯, 望着被他引到跟前的,着杏红锦袍、神态自若的人, 继续道:“傧相可还记得?” 傧相,替主客接引宾客及赞礼,往往是主家最亲近之人担任。 裴夕舟垂眸看了他一眼:“你怎会在此处?” 那人突然愤怒了:“我?不在此,怎能替他看看,最信重的好友是怎样着傧相服,与害了他的罪魁祸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的?” 裴夕舟面上?平静无波,转身要走。 那人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加大?了声音道。 “侍郎大?人如此置若罔闻,难道你已不记得江继盛了吗?” 又换了一个同?样少见的称呼。 当这句质问脱口?而出?之时,裴夕舟脚步微顿,缓缓转过身来。 仍是一派平静的面容,可面对他的人却莫名察觉出?一丝杀意。 “我?没?有?忘,”裴夕舟用一种极为冷淡的语气回复了他的质问,“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 盛宴步入尾声。 沈柉已穿着一身喜服回了内院,临走时似笑非笑地朝裴夕舟望去一眼。 沈首辅送别众位官员,然后走到裴夕舟身前。 “我?送你出?府。” “不必了。” 裴夕舟低头向沈首辅行了一礼:“今日过来,原是为谢沈公提拔之事?,礼已送到,不敢叨扰。” 沈首辅笑呵呵道:“日后还要多多来往……来人送一步。” 裴夕舟垂手直起身:“不敢,容我?自便吧。” 他说完,直背后退两步,转身理着袖口?踏下石阶。 方才质问裴夕舟的年轻官员跟过来。 两人都没?有?上?马车。 裴夕舟慢慢踱步到离沈府很远的街道,便见那人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冲到身侧摁住他的手腕。 望着他的目光几?乎起焰。 “裴夕舟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竟才知晓你的侍郎之位,是由,由沈家提拔的。” 年轻官员一拳砸在道旁柳树上?。 裴夕舟被拳风逼得闭了闭眼,身侧柳枝飘摇。 “江兄说你总是等不及,什么事?都拖不到第二日,定要当面立刻问个清楚……”裴夕舟只笑了一声,“果真如此。” 年轻官员转眸望着他,激动的心绪竟慢慢消减下去。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裴夕舟望着天际,半晌不再出?声。 在年轻官员即将再次发?问之前,裴夕舟抬手捻起道旁的垂柳。 花光柳影,燕草绿丝,一派暖春盛景,可他却恍惚觉得,似有?霜雪从天际落下,光明洞彻与江兄行刑那日一般无二。 “我?也等不及……” 裴夕舟回身向年轻官员看去。 所以选了条最快、最有?效,却也最残酷的道路。 ……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梅长君做杀手时,一贯信奉这句话。但她没?有?想到,如今有?人将其?贯彻得那般真,那般不留余地。 再次在宫中遇见裴夕舟时,是他被请进宫为陛下做扶乩。 作国师打扮时,他穿的是一袭白袍,云纹作底,渺然出?尘。 “裴哥哥。” 数月未见,梅翊景站在梅长君身侧,对他激动地唤了一声。 裴夕舟转身看来。 长眉淡漠,双眸深静,从高台上?向下望时,宛如九天上?谪仙人。 他微微颔首,眼神在看见梅长君时有?了一丝起伏。 身边内监催促他进殿。 裴夕舟抿了抿唇,转身向巍峨的皇殿走去。 “长君姐姐,裴哥哥为何?——”梅翊景愣了愣,对身边人问道。 梅长君看着裴夕舟的背影,深觉他如今的模样与前世首辅之时基本无二。 这是他选择的路…… 她轻轻摇了摇头,垂眸对梅翊景笑道:“殿下今日课业繁重,我?们回文华殿吧。” 热闹的文华殿中,伴读们聚坐一堂,冲淡了几?分皇宫的凝重氛围。 但收到消息的梅长君却知,前朝的战局,已渐渐开启。 数月以来,沈氏父子渐渐夺权,把持朝政,如日中天。除了在多件国事?上?贪墨无算,前两日更是无由抄了一些敌对官员的家。 京都波云诡谲,大?乾其?他地方,更是天灾人祸不断。 二月,山东济南府饥荒。三?月,东川土司又饥荒。四月,四川苗民叛乱犯湖广界。 国事?艰难如此,众臣纷纷上?书?,沈首辅称病在家,代他处理的沈柉却只顾笼络圣心,日日搜寻祥瑞、丹药,并在修建皇宫之事?上?狠狠贪了一笔。 有?硬骨头的官员想再次以身死谏。 奏疏写好,字字铿锵。 “工部侍郎沈柉凭藉父权,专利无厌!” “……臣请斩沈柉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 “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一字一句,不惜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