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邬母一口药吐出来大半,面色枯黄,嘴唇暗紫,竟然已是垂危之像。 邬瑾心急如焚,轻声道:“阿娘,慢慢的喝一点药吧。” 邬母勉强睁开眼睛,缓缓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将药吞了一口下去:“老大……” 她说话时,气息如火,声音沙哑至极,短短两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眼角湿润,纵然有泪意,眼泪却也随之干涸。 “阿娘,我知道您不舒服,您别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把药喝了,我再喂您喝点热粥,肚子里有了东西,才能好。” 邬瑾慢慢将这点药喂下后,李一帖带着唐百贴赶了过来。 李一贴搭脉半晌,又看了看昨日唐百贴的方子,见方子开的对症,便没有改动,只对邬瑾道:“你母亲现在好比一只陶罐烧在炉上,水已烧干,火却正旺,陶罐随时都有碎于火中之险,这时候我把柴火一根根撤下去,你们要慢慢灌上热水进来,这样陶罐才会完好无损,不管水、汤、粥,只要不用凉的去激她,就都有好处。” 邬瑾一一记下,奉上诊金,送李一贴出门。 整整一日,一家人烧火,煎药、做饭、炖汤、烧水、熬粥,忙了个不可开交。 邬瑾守在病床前,把这些汤汤水水,一一送到邬母嘴边。 及至傍晚,邬母回转过来,睁眼看着邬瑾,哑着嗓子问:“老大,我只是伤风,吃着药,慢慢就好了,你快去睡觉。” 邬瑾听她说话时,嗓子好了不少,连忙去炭火旁去拿汤。 碗放的久了,碗边滚烫,他没松手,匆匆端到床边,放到凳子上,扶着邬母半坐起来,用汤匙吹凉了喂她:“您睡的时候我也睡了,现在不困。” 他只盼着邬母能多喝几口,哪知邬母只喝了三口,就把头偏到一旁,不再喝了。 邬瑾低声道:“阿娘喝口粥吧。” 邬母摇头,复又躺下,忽然问:“今天是哪一日了?” “二十二。” 邬母听了,也不知在思量什么,眉头皱着,片刻之后又沉沉睡去。 她这一病,便是五六日不好,高热退去之后,一直不能起身,不思饮食,每日只能喝点汤水。 腊月二十八,邬瑾在灶上草草吃了一碗剩汤,一个糖饼,看着厨房里邬母备好的驴板肠、羊肉等物,心中一酸。 他端了一碗鸡汤到邬母床前,邬母刚好醒来,扭头看向邬瑾,见邬瑾眼睛下面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心疼不已,挣扎着坐起来,不必邬瑾劝,自己就着邬瑾的手,喝了半碗汤,吃了一块鸡肉。 吃过之后,她催促邬瑾快去歇着,又说自己已经好了,只要养一些时日,就能痊愈。 邬瑾点头应下,走到门口,一只脚还没迈出门去,耳中就好像听到邬母在说话,连忙转身走回去,问邬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邬母适才并未言语,见邬瑾恍惚,更是催着他去睡,他收了碗回到厨房,邬意正推着父亲从外面回来。 邬父买了一支人参,要切了炖在汤里,给邬母补补元气。 “老大,你去歇歇,我跟老二在厨房里忙的过来。” 第214章 告别 邬瑾出了厨房,走回自己屋中。 他坐到椅子里,上半身往后靠,肩膀往下塌,双手无力的搭放在椅子扶手上,两条腿往前伸,和双手一样,都是疲惫而且无力的形状,只有腰还挺着。 户外狂风怒吼,大雪如席,风雪交加着打在这座小小宅院之上,闻之令人心碎胆裂。 他望着头顶上陈旧的格子,想着李一贴所说的“心病”。 邬母是伤风在外,心病在内,若得心药,豁然意解,沉疴顿愈。 他自然也知这心病从何而来。 滚烫的苦痛在他身体里流淌,邬母的病痛正在化作岩浆,堵住他人生中的岔路,毁灭他的选择,把他碾为齑粉。 而邬母不断询问日子,似乎也是想要撑着过完这个年。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似乎是今早的,也可能是昨天的,他全然不记得,只知道茶的滋味很苦涩,入口冰凉,他喝了一口,捏着茶杯半晌不动,忽然扬手,将这一盏过了时的茶狠狠摔在地上。 地面是夯实的黄土,茶杯滚落在地,转了几圈,安然无恙,茶水则是满地乱淌,迅速蔓延到了他脚下,浸湿了他的鞋底。 这便是他这困兽,唯一的发泄。 他慢慢蹲身下去,捡起茶杯,地面上汪在一起的残茶忽然惊起一圈圈涟漪,他仰头望去,以为是屋顶漏水——一仰头,才知道方才滴落的是自己的眼泪。 捡起茶杯放回桌上,拿一方帕子蹲身擦去地上残茶,他一边擦一边思索,要从不可能中找出一种可能,两全其美,解开邬母的心结。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毫无眉目,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桌边,翻开一份邸报,去翻找看过的慈幼局。 正看时,邬意忽然到了门口,隔着门大喊了一声“哥”,等邬瑾回答之后,他冲进屋子里,压低了声音,兴奋道:“哥,莫姑娘来了。” 邬瑾一愣,放下邸报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猛地折回去,取了伞,急急往外走去:“老二,我去去就来,阿娘那里你多留心。” 邬意连连点头:“我知道。” 邬瑾大步走进风里,风雪裹挟了他,在他周身回旋,一如他的命运,沉重、压抑、冰冷,偶有欢愉,也像是偷溜进来的一点火光,迅速又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