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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腑似乎在撕咬吞噬肺腑,他眼熬红了,盯着远处硕大树冠,背着鸿卓向那头走。 走几步摔倒在地,爬起来继续向前,手脚磨到发秃,皮肉挂满血痕,远处白色兽影呼啸,一声接着一声,不知在威胁什么,陈靖心中已有预感,今日不是饿死便是冻死,倒也无需惧怕,只是未曾取得兰赤阿古达首级······ 只有此事无法释怀,便是下了阿鼻地狱受烈焰焚烧,也不会甘心。 天色渐渐暗淡,林中隐隐有小兽呜咽,背后身体越来越僵,陈靖咬紧牙关,探手抚摸鸿卓后背:“等等,等等就给你拔|出来,让你干干净净的走······” 背后寒风呼啸,箭矢破空而来,陈靖条件反射侧头,那箭头贴耳擦过,溅起一片血雾。 追上来了。 蛮子竟然······竟然追上来了。 陈靖不知哪来的力气,酸软至极的两腿竟直立起来,带着他向前奔逃,他一瘸一拐向前,慌不择路乱撞,喉口似吞掉毛躁芦苇,寸寸向下杵入,噎的他齿间腥甜,抽不进一丝空气。 面前有条枯死树藤,他被障碍绊倒,下巴磕在地上,牙齿撞到摇晃。 他趴在地上,下意识勒紧手臂,害怕摔到鸿卓。 我命休矣。 他眼前发黑,囫囵看不清东西,生出抱鸿卓身体跳崖的信念,父亲死于蛮人之手,他身为将军之子,便是尸骨无存,也不能再受耻辱。 他抱起鸿卓身体,拖曳脚步上前,背后马蹄嘚嘚越来越近,却无人上前杀他,雪地里传来狼嚎,一声接着一声,高昂震破苍穹,陈靖视物不清,恍惚看不清楚,他脑袋埋进雪里,背后马蹄声逐渐混杂,他听到战马惊慌失措的奔鸣,蛮子们尖声怒吼:“狼!有狼!白狼!白狼现世!” 白狼现世······那是什么······ 陈靖侧躺在地,怀里揽着鸿卓,生怕他被冰雪呛到,他知道古时候蛮子奉白狼为尊,可那都是传说,近年来无人见过白狼,白狼怎会在此现世? 蛮子们推推搡搡,弓腰驼背哆嗦,犹豫是否上前,陈靖闷声咳嗽,失血过多,渐渐失去知觉,恍惚中只听马蹄渐散,声音越来越远,耳边环翠叮当,视野里出现白皙脚踝,踝骨上套着一圈金铃,那只脚秀雅精致,趾头圆润泛红,这里冰天雪地,这人竟没有穿靴,踩在溅满血珠的白雪上头,好似步步生莲,蕴藏淡淡檀香。 菩萨来接他了。 来接他与父亲团聚,与母亲团聚,与鸿卓团聚,再不用······在世间受尽苦楚。 下一刻,菩萨抓住他的脖颈,将他向前拉动,他目眦尽裂,喘不上气,抬手抱住鸿卓:“菩萨,我兄弟······” 菩萨垂头看他,柔纱随风拂动,翠色瞳仁隐隐透出,清冷不在凡尘。 陈靖堪堪撑起半身,齿间血雾弥漫,胸腔吐息不匀,这菩萨少年身形,头上戴着斗笠,赤脚站在雪中。 金铃叮咚作响,檀香丝缕飘来。 陈靖再支撑不住,眼前骤然发黑,闭眼扑入雪中。 恍惚感到颠簸,他像在什么东西背上,吃到一嘴硬毛,胸前颠簸不断,断骨互相摩擦,隐隐透出血来,他呛咳几声,肩膀被人揽住,向后扶靠上来,疼痛减缓不少,他挣扎摸索,摸到手边鸿卓身体,那口气流|泻出去,意识彻底散了。 浑浑噩噩摇摇晃晃,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多少噩梦,他打个哆嗦,猛然睁开眼睛。 焦糊的味道。 外面天黑透了,他在山洞里面,有人在烧火烤肉,泛出焦糊浓香。 身下像是垫着什么毯子,脊背陷在毛里,疼痛不再清晰。 他猛然起身,胸口骨骼摩擦,撕裂般扯动起来,他捂住胸口,深深喘|息几口,翻身摸到鸿卓身边,摸出随身短匕,砍掉乌骨箭身。 这箭身是用蛮人特有的乌骨木制成,柔韧坚硬极难砍伐,他这短匕削铁如泥,一次仍不能砍断,每砍一次,胸口碎骨摩擦,痛的大口喘息,弯腰俯身动弹不得。 没砍几下,背后铃声叮当,菩萨从背后走来,半跪在他身旁,接过他掌心匕首,指头轻弹两下,手起刀落下来,剜掉一根箭头。 鸿卓身上硬了,寒冷如同冰块,菩萨双手白皙指骨修长,像在救治仍有余温之人,轻柔挑开皮肉,叮咚撞开乌骨,陈靖闭上眼睛,肩膀瑟瑟发抖,不忍看完全程。 父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行的端站得直,刀架颈上不可皱眉,更不可妇人之仁,因软弱耽误大局。 他不顾哥哥嫂嫂的告诫执意出城,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是为不忠。 害鸿卓因他身死异乡,是为不义。 辜负父亲谆谆教诲,是为不孝。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耳边哗啦一声,箭矢落在地上,鸿卓恢复如初,背上被盖上一层薄毯,看着像是睡了。 “多谢菩萨救命之恩,”陈靖掌心并拢,贴在额上,胸中凄苦翻腾,向下|俯身拜上大礼,“大恩大德永世难忘,鄙人永康城农户之子阿靖,若有用的上鄙人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出门在外不能轻易说出身份,至少不能堂而皇之暴|露出来。 菩萨并拢两腿,半跪在地,拳头垂在膝上,静静盯着他看,半晌才道:“我不是菩萨。” 声音清脆悦耳,如玉石撞壁,泉水叮咚,含着雌雄莫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