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吾妻择良婿/吾妻潇潇洒洒的那些年 第10节
她木头似地盯着那尸身半晌,突然回过头来,眼睛里泛着清清亮亮的幽光。 “师父,此人不是我爹。咱们得即刻派人去找我爹!” 日头已经渐渐升起,天光透进月洞窗,将她的半边脸映得惨白。 在场几人听得皆是一惊。 “大公子,”王大勇忙道,“不会有错啊!那么一大片人乌泱泱地倒在那……兄弟们都死了,将军也在里面……” 吴炳西走到青岚身后,缓缓俯下身:“师父知道你难过,可是逝者已矣,你可不能这样……” “师父,”青岚截住他的话,口气异常笃定,“您也知道我娘走得早,我跟着我爹长大,他的样子我最清楚。您得信我,此人绝不是我爹!” “……” 吴炳西双眉蹙起,挥了挥手让惶然无措的两个兵士退出去,紧接着又将槅扇阖上。 “你可是发现哪里不对?” 青岚摇了摇头:“已经伤成这样,我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但我敢断定,此人绝不是我爹。况且,这人身上、脸上这么多刀伤,倒像是有人要故意模糊他的身份。” 吴炳西背着手走到那尸首前,细细观察了许久。 “师父,我爹生死未卜,咱们得即刻派人把他寻回来!”青岚仰着头急迫道。 吴炳西却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凝眉不语。 “......师父?” 青岚急得眼泪都快涌出来,师父却始终没个回应。 她拉着袖子胡乱蹭了几下眼泪,嚯地起身往外走。 “你上哪儿去?”吴炳西喝了声。 “我自己去樊城找都指挥使大人,求他派人去找!”青岚声音里夹着气。 “你站住!” 吴炳西两步过去,一把握住她肩头。 青岚挣脱不掉就抬手去掰他的手,可他的手刚硬得像铁打的钳子一般,怎么掰都掰不开。她连挣带掰扯,憋得脸通红。 吴炳西静静地瞧着,任她折腾,半晌才叹了口气。 “你若是冲动行事,才会真正害了你爹!” 作者有话说: 这个沙尘的天儿啊,是不是把我的评论都给吞了?! 我的宝儿们呢,你们还在不?我在沙尘天里跟你们挥手呢,看见了没? 第11章 妖冶 ◎......◎ 青岚这才松了手,红着眼眶看向他。 “李佥事前日带人抓了个以次充好的皮货商。他们清缴货品的时候,发现一件皮袄的夹层里藏着封信。那信是北颜的昭武将军布赫写给你爹的,让你爹配合他行动,至于是什么行动倒并未写明。虽然李佥事严令保密,但此事还是传开了,詹事许大人已经来信询问。 “你或许听说了,如今太子代皇上理政,许大人问就是太子问……我说的你可明白?” 青岚愣了片刻,突然一把握住吴炳西的手臂:“我爹绝不会做通敌的事,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那咱们更得尽快找到我爹,才能还他清白,您说是不是!” 吴炳西见她目光灼灼,不觉垂下了眼帘。 她这个眼神他真是见惯了,从小她就是这样,还总跟在他身后,师父师父地唤他。有时是从哪儿听了个有趣的故事,非要讲给他听,有时是存了颗好吃的糖,非要让他尝一尝。 他没有闺女,渐渐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闺女,但凡她要什么,他都是无有不应的。 “......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他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你爹此次的行动实在是太过蹊跷。一来,北颜并无异动,他也从未对旁人透露过出城的目的。二来,若真有人袭扰,为何他只带三百多新兵迎战? “有这些事情在先,再加上那封密信,那些御史言官会怎么说?你此时上报朝廷,说你爹不是殉职而是失踪,岂不是要他背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青岚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自幼在衙门长大,朝堂上的事她听说过不少。师父说的的确在理,眼下这个境况,若父亲被安上这个罪名,不单毁了他一世清明,她和庆安恐怕都难逃一劫。 片刻的功夫,她觉得方才那些忿忿的气力被一下子抽空了。 “我知道了,我回去筹办丧事,把样子做足,还劳烦师父差人将这尸身送过去......只是找我爹的事,师父有何打算?”她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 吴炳西见她平静下来,终于舒了口气:“我自会派人去找,你们安心过日子,不要掺和.....我会上报朝廷你爹已经殉职,为你们求个抚恤,你爹之前一直想让你弟弟脱离军籍,倒可以借此机会提出来。你想要什么,是诰命还是封赏,我来替你求。” 青岚痴怔了一会,不禁漠然苦笑,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她一直觉得家里清贫,想着若是朝廷某日赏下一大笔银子该多好。 怎料银子是要这样得来...... 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槅扇吱呀一开,青岚红肿着眼睛走出了角房。 等在外面的纤竹见她步履蹒跚,好像生了重病一般,便觉出不对,赶忙上前扶住她。 此时有个半大少年迎面走来,他生得干干瘦瘦,一身灰布短打,见了青岚也只当没看见,直眉楞眼地往角房里走。 此人是吴炳西的下人小路,青岚早已习惯他这态度,无心跟他计较。 而小路听她脚步声远了,却回头瞥了她一眼,阖上槅扇。 吴炳西正立在窗前,朝街上望着。 小路走到他身侧,见街边上青岚正要上马。她似乎有些恍惚,上马的时候一脚踩空,被纤竹扶住了。 “你何必与她多说?”小路看了吴炳西一眼。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吴炳西沉声道。他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小路冷哼了一声,满眼的漠然。 ** 天色阴沉,风裹着水汽迎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 青岚与纤竹上马后没多少工夫,雨又下了起来,两人之前来去匆匆,没带着雨具,只好趁着雨不大,以背作伞,一路疾驰回了家。 也不知是因一夜未眠,还是因空着肚子淋了雨,青岚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昏昏沉沉的。她往炕沿上一坐,任由白嬷嬷和紫雪给她擦脸、更衣,问她各种各样不知该怎么答的问题。 “小姐,老爷回来了没?” “小姐,少爷说老爷昨日就该回来了,别再是耽搁了?” “衙门一早把您叫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她垂眸静静地听着,那些话渐渐地模糊起来。父亲这样猝然消失,许许多多的事情一下子压下来,而这其中的内情又不能对人倾诉。 她自幼闲散自在,突然间竟要挑起这个家了。 紫雪见她缩着身子不吭声,忙试了试她的额头:“您别是染了风寒吧。奴婢让厨房给您下碗姜汤面。”说罢又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夹衣给她披上。 青岚被她的手一凉,稍微精神了些。她想着丧事不能拖,便让白嬷嬷把家里的下人都叫过来,告诉他们老爷身陨,家里要办丧事,此外还要派人去学堂通知庆安。 白嬷嬷原是青岚母亲带来的陪嫁婆子,听说老爷就这么走了也是悲痛不已,灰白的两鬓更添了一抹沧桑。 “小姐,这丧事可不是您一个姑娘家能办的,里里外外、头头道道的,若是出点岔子,受了累还让人说闲话。咱们不如请刘夫人过来帮忙?” 青岚摆了摆手,姨母正忙着给玉婵备嫁妆,哪会有空。何况姨母是刘家的媳妇,也不该劳烦她办沈家的白事。 白嬷嬷仍蹙着眉:“……那京师祖家的长辈难道不该来帮忙?您怎么还让晚两日再给他们送信?” 青岚反反复复地想过这事,他们与祖家的关系特殊,祖家人一来,定会有不少麻烦,所以最好还是拖一拖。 家里的下人听说老爷突然殒身,无不惊叹悲痛,青岚不想多说,让他们各自去忙,又让刘管事请了棺材铺的俞老板来,细细地将治丧的事问上一遍。 白嬷嬷待她问完,埋怨她太操劳,说应该让刘管事直接拿银子去找俞老板。 青岚身上发冷,正拿筷子卷着已经不太热的姜丝面吃,紫雪嘴快,便替她说了。 “您老这都看不出来?若是交给刘管事去办,俞二定会觉得是刘管事帮他揽了生意,说不定还会克扣些银子出来讨好他,那这丧事就不一定办得好了。小姐是要让俞二知道,这差事是小姐亲自交给他的,他做得好不好,小姐都瞧着呢!” 青岚边往嘴里塞面,边冲白嬷嬷点点头。紫雪便得意地看了白嬷嬷一眼。 白嬷嬷懒得搭理紫雪。她也不是全然想不到这些,是实在没料到小姐年纪轻轻的竟已经有了这许多心思。 说到底,心眼都是被逼出来的。若凡事都有旁人给担待着,谁用得着费心思。小姐打小就没了娘,从前至少还有个爹护着,现在连爹也没了,日后操心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小姐,”她想到这些,鼻子就直泛酸,声音都软了,“容老奴多句嘴。若是这次祖家来人,您和少爷就跟他们回京吧。老爷和祖家闹得再僵,你们到底是嫡孙。有祖家庇护着,您和少爷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青岚原想说不必,沈家人口那么复杂,她可不想寄人篱下。但她抬头见白嬷嬷微微浑浊的眼中又带了泪,心里就是一颤。她最怕看人家掉眼泪,更何况是疼了她半辈子的老嬷嬷。 “嬷嬷……”她赶紧握住白嬷嬷粗糙的大手,随便嚼了两口就想把面吞下去,噎得直冒眼泪,“……先让我想想。” 最紧急的事已经处理完,她本打算回屋去躺着,却突然想到,父亲失踪的事也许能在书房里找到些线索。 他习惯早早回家,将未处理的公文或信件带回来处理,说不定有些还留在那里。何况,现在父亲的值房已经被锁起,师父也不会放她进去翻找,所以书房是唯一的希望…… 书案偌大一张,竟是被完完全全铺满了。 这里扣着一本书,那里覆着一张纸,除了几支笔还在笔架上,其它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她只好先一样样地帮他理好。 说起来,上回她帮他理书案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那时是个小不点,还需借助书案后的那把太师椅,呼哧呼哧地爬上爬下。她理得认真,对自己的成果甚是满意,满心盼着他夸她懂事、能干。 然而一整日过去,他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于是第二日她又不辞辛苦地把再次被弄乱的书案重新收拾好。 然而,还是没得到半句表扬。 她等不及了,就趁他在书房的时候跑过去找他。还记得他那时皱着眉,似是在找什么东西,看见她一双小鞋才抬起头来问她何事。 她背着手问他,有没有发现这两日书案整洁了不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我闺女真能干!” 过了几日,她又跑过来帮他收拾,然而那把太师椅已经被搬远了。那椅子重得很,她根本拖不动,但离了它,她就够不到书案。 后面几日,她又跑过来数次,发现只要他不在,那把太师椅就都在别处。她去找白嬷嬷帮忙,才听白嬷嬷说,父亲的书案历来是不许人收拾的,平日乱着也就乱着,旁人收拾了,他反而找不到东西…… 事到如今,这张书案还是一样乱糟糟,那张大大的太师椅也回到了原位,只是用书案的人不知所踪了。 青岚看得心里酸涩,抓起一本倒扣的书往椅子上一扔。 “不想让我动你的东西,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绕那么大一个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