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未央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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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丰原的手段倒是不比解清泽差。 她匆匆找到那个叫重喻的侍卫,对方看着她的落魄样子却颇为镇定,当下带人封锁了蒙英殿前后,又派人去通知解丰原。 她也是在解丰原匆匆赶来之后,才体会到解清泽在宫中遇刺是多么震动的事。但当时解清泽已然昏迷,将他抬回榻上后,解丰原又立马调了几队兵进宫,保证内外不走露一点风声。 几个太医和许多宫人们又在大殿里忙进忙出地抢救解清泽,她看着这忙乱的一幕幕,不知为何突然腹痛如刀绞,虚脱无力地靠着柱子滑倒在地上,连冷汗都冒了出来。解丰原察觉到身后动静,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如刀锋般的眼盯着她来回看,看得她愈发害怕后,他却突然转身离开了。 再回来时,解丰原竟匆匆带来了他的夫人。那贵妇见她的样子,当即着人将快要昏迷过去的她扶回后殿,又着太医看过之后,她才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说,原来她来了葵水,还发了高烧。 她醒来后,身上全是粘腻的虚汗。她回忆起昨天有人照顾了她一整晚,还用热水帮她沐浴了全身。她的胸口被烫得全是燎泡,所以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现在她住的地方好像比平时暖和了许多,还站了两叁个人在不远处。见她醒来,有个身带暖香的人将她扶起,“姑娘醒了,太医开了止痛活血的药,奴伺候姑娘喝些粥食暖胃,再把药喝了吧。” “嗯。”她虚弱地点点头,靠在那人身上不着边际道,“你的声音真好听。” 那年轻的女子笑了一声,又轻柔道,“姑娘说笑了,奴是华珍夫人手底下的大侍女红珠,夫人昨晚照顾姑娘一夜,今早歇下了,所以奴代夫人守着姑娘。” 怪不得她昨晚一直感受到一双温柔的手,自从她娘死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了。 红珠不愧是大侍女,喂给她的每一口粥和药都恰到好处。她有了些精神后,不着痕迹地在被子下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镯,确认其完好无损后,才松了口气。 红珠又要扶她躺下,不知是不是那药里有什么安神的成分,她喝完顿觉疲倦,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拽着红珠的袖子道,“解清泽呢?” 红珠似是有些惊讶她对解清泽直呼其名,但随后又轻柔道:“姑娘放心,殿下无事,有我们老爷在照看。” 她闻言,安下心来陷入了昏睡。 再醒来时,睁眼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微微睁大了双眼。 解清泽坐在她的床脚,身上披着素色的衣衫,长发松松垮垮地挽成髻披在身后,手握一本奏章,另一只手不知道用笔在批注些什么。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从奏章中抬起头看她,才道,“醒了?” 她仍然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生怕自己还在梦里。 他于是又对着她道,“我让她们都下去了,可我身体寒凉,不敢靠你太近,你可是想要什么,我唤人前来。” 她缓缓摇了摇头,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可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么。 解清泽还是起身将红珠叫进来了,接着他便抱着一摞奏章去了另一处偏阁。红珠十分麻利地将手在暖炉上焐了焐,便来扶她起身,又将她上下打理一番,甚至还在她羞得无地自容的情况下一脸寻常地教她如何换月事带。做好一切后,才又将她扶回床上,跟她说她要去煎药,随后她又拐去了偏阁,向解清泽复命。 不一会儿,解清泽又抱着一摞奏章回来了,神色自然地坐回她的床脚处。 她抬起手,习惯性地查看鬼魂的墨玉镯子是否完好无损地戴在她手上,才又默默看向解清泽。 外头传来珠帘碰撞的声音,红珠提着个盒子回来了,先是对着解清泽屈身行了礼,又将盒子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药,将她扶起身,一口一口地将汤药喂给她。 “奴婢再去端些吃的来。”喂完药后,红珠又在她身上披了块毯子,还塞给她一个火热的圆炉让她抱在手里,她脑中想着,这应该是婆婆曾经告诉过她的汤婆子,只是她还没有用过。 解清泽合上一本奏章,看了她一眼,又取出另一本,才对她道,“你喜欢这个丫头吗,我可以去和丰原要过来,让她专门照顾你。” 她摇了摇头,才开口对解清泽道,“有她在,婆婆就不能出来和我一起了。” 解清泽看着奏章的眼神不知为何暗了暗,却有些语重心长地轻声道,“阿鸢毕竟是灵体,有些事,她顾及不到。” 她又猛地摇了摇头,有些倔强道,“我不要她。” 还有就是,红珠让她想起那位华珍夫人,华珍夫人又让她想起娘亲,可是,她已经不愿意想起那些有娘的日子了。 这偌大的后殿中,突然只剩下了她和解清泽,对着一室通明的烛火。解清泽看着她,似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看了看这空旷的大殿,床下的青石板上映照着模糊的寂寥人影,是她和解清泽,一头一尾。 随后,她又看向解清泽,问道,“殿下的身体好些了吗?” 说这话时,她胸口处的皮肉突然泛起一丝丝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该换药了。 解清泽抬眼看了看她又看回奏章,唇角勾起个复杂的弧度,然后突然道:“我好像,法力尽失了。” “哦。”她点了点头。 两人又是无话。 过了良久,解清泽又合上一本奏章,放在一旁,取出另一本。 “殿下总不能觉得是我害得。”她嘟囔道。 “我可没这样说。”解清泽头也不抬地回道。 “嗯。”她点点头,“我是说,我为了救殿下,才慌不择手段,总不能是害了殿下。” “是啊。”解清泽也附和地点点头,“我被烧到一半,多么气血逆行的关键时刻,多亏你慌不择手段,还烧伤了自己。” “总归,是殿下先控制不住那几根孔雀翎,才会是这样的后果。”她又嘟囔了几声,“总不能一开始便是我的错。” 解清泽的脸上似是有些挂不住了,咳了一声道,“那是意外,它们平时不这样的,也很听话。” 她觉得这样的争吵分外没有意义,又道,“那殿下的法力何时能恢复呢?” “我哪知道。”解清泽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另一本刚批完的奏章,和手里的那本比对着,“总归是我失了法力,又不是你。你瞎操什么心,先管好自己。” 她闻言撇了撇嘴,将头靠在枕头上,看向一旁的烛火。 红珠又带着可口的饭菜回来了,还带了解清泽的份。看着她吃,解清泽也跟着吃了一些。她鲜少看见解清泽吃东西,之前杀了解令止之后,更是听鬼魂说,他将近两个月没吃任何东西。 但解清泽吃东西的样子极为赏心悦目,她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上次和鬼魂一起看的那本书,上面写着什么君子既要这样,又要那样,当时看得眼花缭乱,现在看看解清泽,突然就了悟,原来书上不是胡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