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 第67节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 颜北栀居然问了一个这么玩不开的问题。 这几乎等同于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大部分只会出现在学龄前儿童身上的提问,无趣到几乎能让人发笑。 果然, 下一秒,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很响的“嘁”, 似是嗤笑当事人的无趣。 “玩游戏而已嘛,别怕得罪人啊!” “没劲。” “说不定人家是想先问清楚盛大少爷的家庭情况, 好为后面嫁过去做准备呢……” “嫁进去?妈耶, 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啧啧啧啧啧。” “嘘,小点声——” 天色暗,火光一簇一簇地在空气里散动, 光线不够明确。 再加上场地人太多, 不止他们两个班, 还有其他班级同学在附近吵嚷笑闹。那些窃窃私语般的嘲讽, 盘旋在风的阴影里, 并不能马上确定来源。 幸好,颜北栀不介意, 完全当成没听到, 依旧好整以暇,表情冷漠淡然。 当然, 盛厌却倏地沉了脸色。 少年人眼神凌厉,随意地往旁轻轻一落。 霎时间,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 盛厌这才抬眸, 注视着颜北栀的眼睛, 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舅舅。” “……” 颜北栀怔了一下, 没有立刻作声。 盛厌以为她没听懂, 转了圈手指上的荆棘戒指, 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是问最喜欢哪个长辈么?我舅舅。” 盛厌不知道颜北栀提问的原因,但她这个性格,能参与进集体活动就不容易,想必就是随口一问。 她对自己完全不好奇。 或者说,她对什么都不好奇。 但,哪怕是没意思的问题,只要颜北栀开口问,盛厌都会认真回答。 ……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气氛重新回暖。 颜北栀整个人没入黑暗中,贝齿轻轻咬着唇,垂下眸,目光停滞,任凭篝火在眼前“噼里啪啦”地跳跃,只兀自出神。 没想到,她只是随口试一试,想要为之后做个铺垫,居然就直接从盛厌口中试出了那个关键人物。 盛厌的舅舅。 卢潭。 这不就是陈丹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么。真是巧也不巧。 颜北栀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跳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直至狂跳不止,难以自已。 关于器官移植,很早之前,网络上就有过各种讨论。除了手术难度以外,大部分集中在伦理与人性上。例如换了心脏,是否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等等。 各类小说也曾以此为基石,进行过文学创作。 然而,颜北栀作为当事人,却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 爸爸没了就是没了。 人死了,无论他的心脏在哪个胸腔里跳动,都不再是他了。 当然,盛家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也不可能让他们见到卢潭。陈丹彤又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病情严重时,提到一点点相关就会发作。以至于,这么多年,颜北栀从来没见过卢潭。 现下,颜北栀却有种预感。 只要继续下去……只要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和卢潭对上面。 这个间歇性毁灭了她人生的人。 真相到底是什么? 昏暗中,颜北栀深深地看了盛厌一眼。 想来,无论是什么,总归叫人心里发怵。 但她虽年少,却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 后面几天活动,颜北栀一直有些游离,坠在人群外,显得不在状态。 不过她素来低调少言,平日基本也只和宗想想一起行动,除了特意去关注她的人,基本没有人会在意。 而宗想想本人,除了睡觉时间,一直沉迷与越暄卿卿我我,竟然也没有发觉几分异常。 似乎所有空闲,全部能留给颜北栀自己,用以酝酿一个世纪风暴。 不用上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眨眼间,到了最后一晚。 晚饭过后是三校联合的文艺汇演,但彩排从下午三点多就已经开始。 除了宜光,还有另外两所学校也在基地里,便由基地牵头三校,一起组织,也比较热闹。 t班不强迫参加。 颜北栀干脆利落地直接走掉,回寝室看书。 在外一整周,虽然她每天依旧抽空背单词、做题保持手感,但毕竟不是每天上课,难免总觉得荒废了一些。 再加上,过不了多久,高二又要开始期中考试。 这是颜北栀第一次参加t班的测试,据说和以前在b班那种普通班很不同,却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不同,还是得做好万全准备,表现到最好。 毕竟,盛厌给了她到t班就读这个机会,她当然应该要利用起来。无论是哪方面。 渐渐地,最后一抹斜阳隐入天际, 颜北栀直起身,将笔记本合拢,放回包里。再抄起手机,打算下楼遛个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宿舍楼里寂静无声。 走廊里,脚步声盘旋回荡,平白显得清脆寂寥。 应该所有人都去参加那个文艺汇演了。说是什么隔壁学校的校花校草主持,弄得噱头很足,吸引了很多话题度。 颜北栀抿着唇,眯了迷眼睛,脚尖踩到最后一级台阶上。 倏地,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将少女周身清冷疏离的仙气儿打破,拽回人间来。 “栀栀。” 盛厌小少爷的声音很好听,人却不好惹。 唯有和颜北栀说话时,能听出点玩世不恭里的愉悦情绪。 这会儿,他手上拎了杯奶茶,是宗思思常买的那个网红品牌,平时找跑腿排队都要等上许久,连锁店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荒郊野岭的基地周围。 见颜北栀仰头看过来,盛厌勾起唇角,连眉梢眼角都落了点绵长笑意,愈发显得矜贵夺目,高不可攀似的。 他脚步加快几拍,眨眼间,人已经停在颜北栀面前。 奶茶也被顺势拎到她手边,强迫性地交换了主人。 奶茶还是温热,杯壁与手掌相触,热度传递过去,在这个春夜里,是刚刚好的暖。 颜北栀动作微微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盛厌挑眉,言简意赅:“没找到你人。” 颜北栀不解:“你有事吗?” 这句并不是失去耐心的反问句,而是很正常的询问句,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意味在内。 对此,盛厌接受度良好,笑了笑,继续回答:“没有。” 颜北栀:“……” 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调转方向,换到颜北栀身边,打算与她一起走。 颜北栀在女生中个子不算矮,加上她向来身姿挺直,亭亭玉立,脖颈修长,没有弯腰驼背、懒懒散散缩脖子的坏习惯,随便穿一双运动鞋,将将一米七,视觉上显得非常高挑。 但盛厌实在太高了,188的个子,和她差了二十公分还多,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拉出显著身高差。 因而,哪怕两人都是清瘦提醒,走在影影绰绰的路灯光线下,盛厌的影子依旧还是能兜头罩住颜北栀的,密密实实地将她拢住,分毫不露。 今夜,外头依旧夜风微凉。 和前几日的夜晚没什么变化。 颜北栀没有喝那杯奶茶,只是拿在手上。 两人不急不缓地沿着小路走出一段,女生宿舍楼被灌木遮挡,悄然消失。 距离文艺汇演的场地近了许多,远远地,能若有似无地听到音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唱歌,热热闹闹的。 颜北栀停下脚步,扭头,余光觑了盛厌一眼。 盛厌立马感知到视线,慢条斯理地问了声:“怎么了?” 颜北栀确认他脸上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了很浅很浅一道印子,不仔细看就很难注意到。 想必再过上两三天,痕迹应该也能完全消失。 她平声说:“没什么。” 闻言,盛厌颔首,“行,栀栀说没什么就没什么。随便看。” “……” 颜北栀悄然蹙了蹙眉。 接着,盛厌猝不及防地伸手,轻轻扯了下她的马尾,又在她生气前光速收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几天牙还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