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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夫人被打趴在地上,偏过来的脸却是一派淡然,只眼底透着凛冽的恨意。 孙胜一时不知她这恨意是如何来的,怔愣一瞬后又怒容满面:“贱妇!你居然跟陆沉合着伙来坑害我孙家!” “老爷一向不管事,今日倒是急了,真是难得。”章夫人站起身来,拭去嘴角的血迹,微微勾勒着笑意。 “你嫁入孙家二十多年,也是孙家的一份子,何故做出这等有辱孙家门楣的事情!” 章夫人看着孙胜一脸的痛心疾首,却冷笑道:“孙家的一份子?老爷不觉得现在才这么想已经太晚了么。这府 里,从老太太到你,何曾把我当做孙家的一份子,就连妙儿,你的亲生骨肉,也都是不被在乎的!” 孙胜听到这个名字,倏然沉默了一下,抓着衣袖的手不自然地摩挲着。 章夫人摇了摇头,心里仅剩的余晖犹如沉入了冰冷黑暗的深海中,再不见天日。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可妙儿的死跟这家里的人无关,你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报复,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怎么可能无关!”章夫人一下拔高了声音,尖利的嗓音把孙胜都吓了一大跳。 章夫人愤然冲到孙问面前,揪着他的领口,再无往日的冷静,她红着眼厉声道:“就是因为这个废物!因为这 个废物我的妙儿才被送进山贼窝里的!你孝敬的那个老娘,她为了这个废物,把我的妙儿当成赎人的筹码!” 章夫人松开孙问,一手指向旁边,流萤推着已经气若游丝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堪堪停在二人面前。 孙胜被章夫人的声音炸得脑袋发懵,他看着冷汗淋漓的孙问,嘴唇翕张,半句话都问不出来。 (收拾了这群混球再收拾佳音后妈!) 其实当年孙胜也不是没怀疑过,为何一家人遇到山贼,而老太太和孙问却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只是他那时正值 生意的紧要关头,对于别的事也无暇顾及,后来想想,觉得无非是那伙山贼贪色,才祸害了他那倒霉的女儿。 如今章夫人把真相赤裸裸地揭露出来,孙胜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他看着章夫人几近疯狂的恨意,一颗心逐 渐往下落着,仿佛没有尽头。 孙问不似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成了人精,对于当年的事少说也存着些许愧疚。尤其后来孙妙一死,这事 越发成了他的梦魇,吸了大烟神智不清时就觉得孙妙站在自己跟前,怨恨的眼神让他浑身像针扎一样。 又因为章夫人私下里给他下的药,让他神志错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孙问出了一身冷汗,身体虚软地瘫在一旁,对于章夫人的控诉没有一句辩驳。反而是已经口不能言的老太太, 张着嘴在那里啊啊个不停,似乎在咒骂章夫人妖言惑众。 章夫人红着眼,上去就狠狠甩了她两巴掌。孙胜被那响亮的巴掌声拉回了神志,又惊又怒:“你怎么能跟母亲 动手!她就是再有错,如今也不过垂垂老矣的人,你又何苦……唉!” 章夫人闻言,还觉不够泄气,又添了两巴掌,打得老太太原本苍白的两颊通红一片。 孙胜见状,就欲上去阻拦,被章夫人一把推开了。 “当年的事情,她万死都不足以谢罪,我能让她好好的活到今日已经是开恩了!”章夫人指着孙胜,同样也没 好口气:“孙胜,你就是个孬种!我早知你会如此说,就算是当年你知道实情,怕也是糊弄两句斯人已逝便罢。你 们母子、父子一样可恨!” “你——”孙胜气得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青白的脸上也涌现几丝阴沉,像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你们孙家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章夫人冷冷地盯着孙胜,脸上的悲伤像是撕破了一道口子,重新翻涌出 来,“我真恨不得将你们一个个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可我的妙儿……终究是回不来了……” 章夫人说到此处,不免一阵心伤,继而便是越发锥心的恨意。她死死盯着座椅上的老太太,眼里的冷光像是刀 片一样,一下一下将人凌迟着。 “你、你要干什么!”孙胜看着章夫人神情有异,唯恐她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急忙指使家丁去阻拦。 只是原先还言听计从的家丁,此刻却齐齐站着不动,好似根本没听到孙胜的话。 章夫人一匀两鬓,恢复了些许神气,眼底满载着对孙胜的不屑。 孙胜见状,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只是令他心惊的是章夫人不知从何时就开始筹谋算计了。 “你这是要跟我,跟孙家同归于尽不成?” “同归于尽?”章夫人看着他反问了一句,仿佛觉得他在说一个笑话,“不,我没那么傻。” 孙胜见她还没存了这心,也许还能有劝说的余地,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只是旋即就听到章夫人说:“我得看 着他们你们,一个个得到该有的下场!” 孙胜面上由不得带上一阵恓惶,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颤颤巍巍的老娘,嘴唇蠕动:“当年的事,是母 亲不对,她如今也就剩一口气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发泄过了就不要再闹了。” 章夫人瞧着孙胜好商量的样子,蓦然笑了起来,笑罢朝着老太太道:“你瞧,你的好儿子都不打算管你了。哦 不对,你还剩一个拼命保下来的宝贝孙子。” 章夫人说着,指向一旁早就不成人样的孙问。 孙问蜷在一旁,怕是连人都分不清了,哪里还记得这个视他如珍宝的奶奶。 “啧啧,废物如斯,怕是连自己喘气都难,看来是救不得您老人家了。”章夫人双手撑膝,像看一个畜生般看 着孙问,而后直起身,看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老太太,“你们不是祖孙情深么,我倒想看看,时隔多年,你们这 祖孙情是否还如当初一样。” 老太太唔唔挣扎,褶皱横生的脸上依然带着往日的跋扈和厉色,仿佛觉得章夫人不过是嘴上厉害,终究成不了 气候。 孙胜知道只要涉及到孙妙,章夫人是不会回头的,软语相劝:“你别做傻事,你要伤了他们,你又岂能逃得脱 制裁?” 章夫人听他说到现在,也没听出一句对于当年之事的处置或是决策,除了推诿就是闪躲,不禁厌恶地皱起了 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选了这步,就从未后悔过。老爷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放心,我不会牵连你的,毕 竟妙儿当初最喜欢你这个爹爹。” 章夫人嘴角讽刺的笑意,刺得孙胜闪了下眼,一时不敢再看她。 章夫人将孙问祖孙绑了直接带出了门,也不知去了哪里。孙胜坐到天明,早就忘了还要跟陆沉对簿公堂的事 情。 那厢,姚佳音听闻章夫人的事,心里也十分担忧,忙托陆沉去打听。消息回来也未见章夫人离开锦阳,具体去 向却不明。 姚佳音觉得章夫人忍了这些年,心里那根弦怕是早就绷得极紧,跟孙问祖孙俩同归于尽也不是没可能。 陆沉跟章夫人的交情仅止于姚佳音在孙家那会儿,论情论理他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不过见姚佳音着急不已,不 出马也是不行了。 “你别急,章夫人早有成算,不会轻易处置了那祖孙的。” 姚佳音急忙转头问他:“你知道章夫人要干什么?” 陆沉摇了摇头,却道:“孙妙的死是章夫人最大的心病,不让那祖孙通尝一遍苦楚,她也难消心头之恨。” 姚佳音回想孙妙的遭遇,心下一怔,“章夫人……难道是要把孙问他们送到山贼手里?可是当年那山贼窝不是被 官府缴了,就算要依样报复,又去哪里找个山贼窝出来。” “这世上穷途末路、凶神恶煞的人不少,就算没有现成的,也可以雇佣来吓吓人。”陆沉理了理姚佳音的衣 裳,牵着她站起身来,“走吧,去孙妙的坟前看看。”